第 166 章 海中月（中）

    “关于征服世界这件事，你们肯定早就听我说过，但是这种事做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困难，所以今天才把你们叫到这里来。”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令人舒心的微风——前提是没有那只吵吵嚷嚷的小妖怪。
    一只三花猫在树荫下翻了个身，扒拉过一片叶子蒙住自己的猫耳朵，翻身继续睡觉。
    “……那么，就让我先看看你们的实力吧！”小妖怪大声说。
    一群不成器的小妖怪有什么实力？三花猫眼皮都没抬。
    “这里的海滩上有一只很胖很胖的三花猫，谁捉到它，我就让谁跟着少主出去！”
    很胖很胖？多胖哦？三花猫咕哝着，然后听到嘈杂的、匆忙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快看！那棵树下有一只胖猫！”
    不知是妖怪还是人类在大声喊，三花猫翻了个身又蜷缩了那胖胖的身体：“哪里有什么胖猫？”
    虽然这么说，虽然身体还在眷恋树荫的清凉，三花猫伊吹还是因为一丝本能而抬了一下眼皮——那是一群小妖怪和小孩子的组合，他们向伊吹这边跑来，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兴奋和高兴。
    嘈杂的声音令伊吹身上的猫禁不住立起来，一根，两根……随后便是迈开步子，不受控制地、本能地开始向小孩子和小妖怪们来的方向跑。
    伊吹终于从午后的昏睡中清醒过来，哪怕它曾经是一只镇墓兽，现在也只是只三花猫。更何况，对方来历不明——
    在阳光落满的海岸边奔跑时，伊吹不禁想起了约摸两个月前来的一个少女。
    “话说回来，本喵为什么会记得她啊喵！”伊吹显然有些气急败坏，“等等，她长什么样子？”
    青色……青色的头发……长着尾巴，眼睛……
    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
    没等伊吹再度回想，圆圆的肚子就率先滚到了近海处，毛发染上海水，它也不得已喝了几口。正当吐着海水，身后的嘈杂逼近，人类的一个小孩子率先抓住了它的一只腿，一个小妖怪握住了它的两只爪子，随后它脑袋后面的毛皮被揪起，对上一双清澈的红眸——
    原来是红色……
    “放开本喵！你们这群野蛮的家伙！”伊吹非常生气，它用力挥着爪子，但在说话的一瞬间，那抓着它的腿和爪子的手立刻松开了。
    “哇啊啊啊啊！猫说话了！”
    小孩子和小妖怪一哄而散。
    “哎呦！”伊吹再次落入海水中，湿漉漉的毛发紧贴着它胖胖的身子，“呜哇！呸呸呸！”
    “抱歉。”
    伊吹不由得朝声音出现的方向看——
    “他们没有吓到你吧？猫猫。”
    少女青色长发和一根红线编在一起的辫子垂在脑后，少女脚边趴着一条带白磷的尾巴，但一双红眸却在关切地看着它。
    在什么地方见过吗？伊吹猫猫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它很快从海水中站起：“你是故意的喵！”
    少女有明显的一愣，脸上的歉意立刻被高兴取代：“咦？！原来猫猫你还记得我啊！你终于肯理我了！”
    “本喵就说你是故意的喵！”
    少女听了这话，不由得眨了眨眼，指着她自己：“我？”
    “你还装无辜喵！说！为什么要指使小孩子和小妖怪来抓本喵？！”
    “我是来找猫猫你玩的，那些孩子是和我一样，想要来和猫猫你一起玩的！”少女真诚地看着它说。
    “本喵……本喵才不相信你！”伊吹抖了抖身上的水，转身又要跑。
    “诶……就要走了吗？我带了小鱼干来的说，不吃吗？”
    “……”
    “好吧……那我下次……”
    “……什么下次不下次——本喵也觉得陪你一会也不差。”
    “那走吧！我把小鱼干都放在船上了。”
    -
    “于是，三花猫伊吹和龙尾少女一起踏上了征服世界的旅程……”
    “喵！你这都写的什么和什么喵！本喵是被你骗上来的！骗——上——来——的——”
    摇曳的船，摇曳的笔墨，以及摇曳的《铃鹿山物语》。
    “唔……可是当时说要吃小鱼干的，也是伊吹吧？”少女为难地看着它，“难道我满足了伊吹的愿望，也要被伊吹指责吗？”
    “噫！”三花猫伊吹发出了挫败的声音，“本喵……本喵只是一时糊涂！”
    少女伸手摸摸伊吹的头，惹得伊吹发出了猫咪舒服的“咕噜”声：“猫猫乖乖。”
    “本喵才……”
    “等会姐姐大人找过来的时候，记得装作我不在这里哦。”少女笑嘻嘻地嘱咐着，收拾好笔墨，便从房间的窗户溜走了。
    少女的尾巴刚消失在窗边，门便被打开了。
    “伊吹，她去哪了？”来人扫视了一遍屋子，又问趴在墙角的伊吹。
    “……”此时的伊吹选择装死。
    被少女带到/骗到铃鹿山上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要发生。
    伊吹想不通，少女究竟是得多顽皮才会被自家的姐姐天天找人喊去道歉。虽说只是座小山，但伊吹偶尔出去看看，发现铃鹿山之主以及少主，也是很忙的。
    这种熊孩子惹了麻烦人家就找家长的戏码，伊吹已经见怪不怪，从一开始战战兢兢将少女行程告诉铃鹿山之主铃鹿御前，到现在静观其变，它算是知道想要在铃鹿山上找到机会出去，还得靠少女。
    虽说现在找不到，但铃鹿山只有那么大，迟早要被铃鹿御前找到的。
    铃鹿御前一走，伊吹便从窗户溜出，跟在了铃鹿御前的身后。这次也是在傍晚被铃鹿御前找到，少女和小猫一样，被铃鹿御前拎着到了一个满脸愠色的老人面前。
    在初亮的灯火中，伊吹能隐约看到老人额头上被墨画上的三横。
    “怎么擦都擦不掉，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明天就会它自己消失啦。”
    就算铃鹿御前在旁边板着脸，她也从来都是没心没肺得笑嘻嘻，尾巴轻轻地甩着。
    “你……你……”老人被气得说不出话，“等少主回来了，我一定要去和他好好说说你！”
    说起铃鹿山的少主大岳丸，不知为何他没法离开铃鹿山，但在铃鹿山周围巡逻还是可以的。大约是从月初巡逻到月末。
    伊吹看到那条白尾顿了顿，随后在不远的鸟居处传来了阵阵欢呼。老人吹胡子瞪眼，不再理会少女，而是朝着热闹的鸟居那边走。
    -
    ……不知道这个没心没肺的性子随了谁。毕竟是我和大岳丸一起看着她长大的，我也顺便将生命力分给她。
    从小折腾到大，又和人类一样长得飞快，再过几年就该和我一样高了。一个月前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了一只猫回来，铃鹿山十多年来总算消停了一会——也只是一会。
    被折腾最多的就是海鸣了，他三天两头丢东西，最后却都在她的房间里找到。集结岛上的小妖怪和小孩子，一起想那个什么征服世界的计划。
    从她懂事以来，我得时刻看着她，不然就是铃鹿山某某处房子被掀了盖，某处妖怪和人类又吵起来了……
    小时候屡教屡改，屡改屡犯。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任我想要大声呵斥也做不到。长大了一张嘴巴头头是道，还愣是能把我自己说服。
    出云国旧神可没和我说过，重新开始的她会变成这样。
    之前让她道歉，她还会老老实实去，现在还要我亲自去找，有时候找一天也不知道她躲在哪里。不过，带她去道歉这种事我也习惯了，之前我还会去解释，现在我就将她往人家面前一放。记得一开始我去和人家解释，她在一旁补充，让人家误以为是我帮凶——
    虽说我有责任，但总归这种事还是少一些更好。
    海鸣被她气得去大岳丸那告状去了，她却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大岳丸归来的船队——那里围着许多妖怪和人类。
    “怎么了？不去看看吗？”我向前走了几步，用力地将她头顶的发丝揉乱。
    “才不去。”她抬头看我，“我长大之后，他都没回来过几次，就算回来了，也都是去看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有姐姐大人一直陪在我身边。”
    要说还有什么一直保留下来的，也就这份变扭吧。
    “真是的，不好意思就直说，我可以直接带你去。”
    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容易被拆穿了。
    她露出笑容，伸手扑过来抱住我的腰：“才不要呢，我们一起回去给伊吹烤鱼吧。好不好呀，姐姐大人？”
    其实大岳丸在她长大之后是来看过一次的，不过那次她玩累了，直接枕在我的腿上睡着。大岳丸深夜回来，带了一根红线。
    “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是下这么大的雨。”
    “有一点事。”大岳丸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线，“是一个叫缘结神的家伙拜托人送过来的。”
    “嗯？缘结神？难道是那位旧神搞的鬼吗？”
    “不知道。”
    “该不会你是为了送这根绳子才回来的吧？”我问。
    “……也有点想大家了。”
    说是想大家，但眼神却是落在刚刚长成的她的身上。
    “早就说了，换我出去巡逻，你在家看着她。你不知道她多能捣乱，比你小时候还要调皮，在之前都看不出。做错了事还要撒娇说不是自己错了……”我没有说下去了，因为我看到大岳丸正低着头，试图将红线编织进她的长发中。
    “教小孩子，还是你更适合，而我只能应付蟹姬。更何况，会对你撒娇不是好事吗？你之前不一直还在担心，要是变成之前那样固执又拧巴该怎么办吗？”
    “话是这么说……但要我说，只是一根红线，完全没必要特意回来一趟。”我将她整个身子往上挪了挪，好让头发能全部敞开。
    也许是过于专心没有听见，也许是听见了但不知如何回答，大岳丸沉默着，只能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和屋外的雨声。
    不过，大岳丸这次回来，恐怕是为了另一件事。与其让她一直在铃鹿山过着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不如带她一起去面对。
    所以，这一次大岳丸回来，换我出航，带她去平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