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铜陵之战（二）

    日军的“九华山堡寨”所处的山体其实是铜陵县城西面的两座三角锥形状的连体山峰，作为余脉，自然说不上高耸入云，但也挺拔峻峭。而且，北面又是同样陡峭的连绵群山，可谓是易守难攻。
    “九华山堡寨”所在山体的底部，唯有东南面是坡度较缓的丘陵山坡，也就是九华山主峰山，那里便是国军主力即将主攻的方向了。
    而且，由于这个方向位于整座山脉的两道山脊之间，天然的地势会使得国军居高临下的攻击都将难以发挥全力。
    而九华山山脚往东不远，大约三里左右，延伸出的河岸冲积平原之上，赫然便是铜陵县城西门了，这也使得国军并不能直接在东面的平地上摆开阵势，否则将会受到日军的两面夹击。
    与此同时，随着视线向上移动，越过九华山之后，整个山体也迅速变得陡峭起来。
    在被日军砍伐了覆盖其上的树林之后，山体岩石泥土裸露，靠近堡寨的一些地方甚至还挖有许多新的壕沟，那两道陡峭的山脊更是宛如天然的防御屏障。
    此时，“九华山堡寨”下方三四百步的距离，金黄色的火苗从堆积的草木中不断窜出，一道道浓烟开始升起，在山脚上升气流的带动下，很快往上弥漫而去。
    与此同时，林一凡所在指挥部西面不远的地方，数门火炮正在点火发射，轰隆隆的炮声之中，烟雾弥漫的炮兵阵地上，一颗颗炮弹接连飞出，虽然大多没能击中目标，但也成功的把堡垒里的日军炸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林一凡站在高坡上用望远镜不断张望，此时堡寨墙头上不时有日军士兵冒出头来观察，不过并不多，而上面的膏药旗正被风吹得起劲，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国军大军经过半个多月的实验，已经大体可以确定烟雾退散的速度和风力在不同时间上的强弱差异，并让攻坚的各部士兵通过训练，逐步适应了浓烟退散之后的环境。
    在林一凡和刘长风的带领下，参谋总部经过一系列的推算和评估，也制定出了详细的进攻方案，包括进攻发起的时间，进攻的速度，如何迅速通过堡寨外围的壕沟和陷阱，以及突发情况的预案。
    这些计划和方案，全都是建立在这半个多月的侦察和烟雾这一原本不确定的因素，已经基本被掌握的基础上的。
    今天便是参谋总部根据天气和河岸风力选定的最适合进攻的日子，国军主攻的各部大军其实已经准备了数日，只是因为天气难以预测，他们是到了今天早上，才知道下午要展开攻坚行动。
    看着已经蔓延到山顶的浓烟，李大福依旧有些担心，他一直都作为尖兵参与大战前期的侦察行动，知道防守的鬼子准备得十分充足，而且防御策略灵活多变，相当不好对付。
    日军防御很强，国军虽然有浓烟作为掩护，但同样需要面对三道壕沟和无数危险的地雷陷阱，依旧危险重重。
    且说，他和周二土在前锋血战中都没有受重伤，所以很快就重新归队了。
    作为“飞虎特战队”的核心战力，之前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摸到了“九华山堡寨”外围百步之内六次，甚至前一天晚上，还摸到了鬼子部署的最里面一条壕沟里面。日军堡寨周围的情况，他都已经基本了解。
    而之所以说是基本，一方面是李大福负责的区域有限，另一方面则是防守的日军也时时在变，他在前天晚上还遇到了一伙借着夜色掩护，在壕沟前挖坑洞造陷阱的二鬼子。
    李大福当时察觉到了附近还有埋伏起来的小鬼子在掩护，并没有贸然行动。他在之前一次夜间侦察中中了鬼子的埋伏，虽然最终反杀了四人，但还是折了两个手下。
    周二土也同样如此，和堡寨鬼子守军的伏路军遭遇了两次，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小鬼子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我担心小鬼子一会又耍阴谋诡计？”龙立天扭头看了李大福一眼，语气轻松的问道，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担心。
    “是，小鬼子在堡寨前挖了那么多壕沟和陷阱，咱们虽然排除了一部分，但大军突击，免不了触发，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大福说着，叹了口气：“这还只是咱们侦察到的，没有侦察到的，可能还有更多，那些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龙立天听罢，赞许地点了点头：
    “小鬼子学东西也很快，而且和咱们一样，都有脑子，不可能就在那里等着咱们去打，预料不到的麻烦和埋伏必然会有的。但只要咱们有七八百兵马攻破了堡寨寨墙，管他什么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罢了。”
    李大福看着龙立天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担心的表情，对这个浑身散发着阴冷的顶头上司更加敬佩，这样的心性便是他还没有的。
    而龙立天似乎是看穿了李大福的心思，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罢了，所以只是笑着道：
    “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原本死一干人，不值得打，现在若是只死三百人，那便值得打了。其他的不要去想太多，否则只会干扰你的判断。
    今后飞虎特战队扩编，你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人，咱们飞虎特战队唯一确定的东西就是要应对各种各样不确定的情况，这是咱们存在的意义。
    你刚刚说到了咱们侦察不到的东西，譬如鬼子会埋地雷，譬如山顶堡寨的檑木石块滚滚而下，这些都是之前鬼子没有采取的行动，或许就是要等到咱们强攻的时候，再施展出来的手段。
    参谋总部那么一大群人，想的事情多周到，自然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这些你应该都是已经知道的才对啊！”
    龙立天虽然在利刃特战队的老队员眼中是个十足十的粗野莽汉，但经过这些年的成长，到了外面也是个十足靠谱的老大哥，非常有队长样。
    “是，我们也接到了命令。”李大福其实也知道龙立天的意思，只是依旧免不了担心。
    许多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但是能做到的，却屈指可数。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对手并不弱，甚至还十分强大。
    “好了，开始准备吧，一会突破鬼子的那些寨墙，还得靠咱们，上面不过几百鬼子，咱们近两干兵马强攻，他们挡不住的。”龙立天拍了拍李大福的肩膀，随即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是！”李大福恭敬道。
    .
    “铜陵县城的鬼子有什么动静吗？”林一凡放下望远镜，看向了刚刚赶来的赵华泰，他现在亲自领着一个旅的兵马，专门负责牵制铜陵县城西面的日军。
    “城头上有鬼子调动的迹象，不过具体有多少兵马并不清楚，江口太郎此人非常狡猾，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城头观察我大军的行动，恐怕是早有准备，城中兵马的调动一直十分隐蔽，隔着城墙，我们到现在还没能弄清楚具体的情况。”
    林一凡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刘长风随即在一旁补充道：
    “城中只有一个联队的鬼子，虽然前锋大战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但鬼子在随后的哨兵战中并未取得上风，此时城中那些鬼子兵的心中必然还是对咱们大军有所顾忌，江口太郎应该只是虚张声势，不敢真的全力出击。”
    “就算他派兵出城野战也不拍，咱们如今在城外也挖了一道壕沟，架上了机枪，只要鬼子不是全军出击，我有把握挡住他。”赵华泰看着林一凡一直没说话，也赶紧立下了军令状。
    “关键还是在九华山堡寨，如果老龙和老张打得不顺利，那江口太郎便会趁机出兵，到时候咱们防备空虚，两面受敌，局势便会极为不利，他也有时间咬下一块肉。”
    林一凡站在小坡上，左右踱步，脑中正在飞快运转。而刘长风和赵华泰一样，都在静静等着他后面的话。
    “不过，小鬼子还是低估了我们的实力，就算龙立天和张卫国强攻失利，在大别山纵队和飞虎特战队的掩护下，山寨上的鬼子也威胁不到我军主力。
    到时候他若是敢出城，华泰你就拖住他，我让孔师长领着独立师出击，看他有多少肉够咱们咬的！”
    “可队长，独立师一出动，指挥部这边可就真的是空虚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刘长风有些犹豫道。
    “我会留下一个团保护指挥部的，这边是绝不会出意外的，小鬼子没这个本事，可以派出一支中队以上的兵马绕那么一大圈突袭咱们后方。而且，就这巴掌大的地方，独立师想要回援，也并不困难，三十分钟足够了。”
    “是！”赵华泰听了，随即拱手抱拳应道。
    他领着的那个旅并不算精锐，其中不少还是他们飞龙寨以前的兄弟，灵活性和机动性都不足，若是被优势日军攻击，他也没有把握能抵挡住多久，更别说能赢了。
    而且，单单靠他自己应对江口太郎，一个旅的兵马总还是有些吃力的，但如果独立师能从中援住，那他就有把握击败对方了。
    “去吧，烟已经熏得差不多了，攻坚马上要开始了，若是江口太郎提前行动，务必挡住他，我们就在这里看着，独立师会随时支援你们。”
    “是！”
    赵华泰骑马往铜陵县城西面去的时候，林一凡又重新举起了望远镜，他看了一眼西城门之后，便把视线放回了“九华山堡寨”东南方向的缓坡下。
    国军分成了三支，一支从两道山脊中间的谷地侧面突进，这里是日军的步枪，手榴弹，甚至是机枪都很难攻击到的地方，可以有效减少伤亡。
    但越往上，就会越难走，山体还是十分陡峭。另外两支则是从山脊出突破，不过因为兵力不多，就算日军胡乱攻击，伤亡也能得到控制。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突破那些壕沟和壕沟之前的地雷陷阱，日军在泥土里布设了非常多的地雷，士兵一旦踩到，必死无疑。
    至于日军在寨墙增加马面的部署，林一凡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在浓烟熏陶之下，这些马面能发挥多大效果，就不得而知了，他并不认为日军照着葫芦画瓢的这点小改进可以改变战局。
    草木燃烧产生的飞尘漫天飞舞，呛鼻的味道更是充斥空气，国军掩护大军行动的攻城火炮和机枪散射依旧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传令，让他们烧完这些草木之后，就立刻灭火，然后大军跟着烟雾冲上去。”林一凡当即下令道。
    国军为了更好控制烟雾的施放，专门挖了一条浅浅的长坑来焚烧草木放烟，长坑边上堆着泥土。当要灭火的时候，只要将边上的土推进坑中，火势便能立刻被控制，而且因为氧气断绝，几乎不冒烟。
    “是！”
    指挥部山坡上随即发出命令，在这样枪炮声齐鸣的喧闹环境下，信息的传递变得更加麻烦了。
    接到命令之后，山腰处的国军烟熏部队随即开始灭火，原本还在山脚处待命的各部兵马也随即开始出发，一队队士兵以排为基本作战单位，正在迅速调动，一切都井井有条。
    林一凡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些，心中不仅仅是满意，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和满足。
    这支军队的身上，已经开始展现出了与同时代其他国民政府军队不同的地方，整齐有序，其实只是这种不同的外化表现。
    他的视野跟着不断往上升腾的烟雾和追着烟雾挺进的一支支兵马移动，眼前时而是弥漫的烟雾，时而是一支支锐不可当的兵马。
    不过，烟雾的移动并非匀速，而是时快时慢，这主要取决于太阳辐射产生的温差，但是山上地形的变化，甚至是江面上一只飞鸟煽动的翅膀，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气流的运动，所以林一凡视野的移动也是混乱的。
    随着国的推进，山上很快便开始发生了零星的交战，视野里面两个日军前哨被飞虎特战队追杀，无奈之下往山下躲避，想要迂回逃窜，然后就直接被几发子弹杀死在了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
    国军就这样不断往上推进，飞虎特战队和大别山纵队上百名被挑选出来的强兵在前面开路，密集的枪林弹雨不停扫射，不断有日军的零散前哨被杀死。
    不过，有一些埋伏的坑洞已经没了人影，要不是察觉到动静，报信去了，要不就是受不了烟熏，早就跑了。
    林一凡的视野里面，随着各部兵马不断向上推进，队伍也开始变得密集，就好像是蚂蚁一般。前排的国军士兵手上稳稳端着冲锋枪，防范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很快，山上就开始爆发了火炮的怒吼，无数火炮和山炮发出了轰鸣一般的声音，这在数百步的距离内威力是巨大的。
    浓烟中，一颗颗拖着瑰丽长尾的炮弹飞出，不幸被击中的国军士兵几乎都是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锋利的弹片毫不留情地摧毁着周围的一切。
    而且，因为是攀爬山峰，许多国军士兵也会因为受到轰击，脚下一滑，从山腰处惨叫着翻滚而下。
    .
    随着国军的继续推进，这些没有携带重武器的士兵凭借着一架架简易的云梯，很快便穿过了日军外围的第一道壕沟。
    但在这个过程中，还是有不少士兵踩到了鬼子精心设计的陷阱被炸飞，便是距离稍远的，也被剧烈的爆炸震得五脏六腑俱裂，倒在地上不断哀嚎惨叫。。
    不过，仅仅是密集咆哮的火炮和从浓烟中接连不断冒出的那一颗颗子弹，以及不知道哪一脚会踩中的地雷，根本无法阻挡国军的步步逼近，这一点日军自己也是清楚的。
    火炮虽然威力巨大，打起来也热闹非凡，但若是无法集中使用，火力根本不足，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日军只能把它们分散各处，想用它来压制国军的攻击，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因此，为了阻击国军的进攻，九华山堡寨的日军还准备了许多致命武器，火炮的散射只是他们防御方案的第一步。
    当国军抵近日军在堡寨外围构筑的第二道壕沟时，一个个被点燃的火球突然从山顶处滚落下来，熊熊燃起的火焰中，一些国军士兵躲闪不及，直接被火球撞倒撞飞，惊叫着滚落山坡。
    还有的士兵在被撞击的过程中身上沾了火球上的桐油，瞬间就被烧成了一团火，一面惨叫着，一面跌落山底。
    这些火球以树木枝干做支撑，中心绑着一个大石块作为向下冲击的核心力量，其他地方则是塞满了浸泡桐油的柴草，甚至是炸弹。
    如此一来，这些火球不仅火势大，还有极强的冲击力，被撞到的国军士兵几乎没有还能站稳的，很会受到炸弹的巨大威胁。
    这里是“九华山堡寨”的正南方向，李大福和周二土两人共同负责这个险峻地势的突破，两人此时各在一边，身后都同时传来了士兵呼喊惨叫的声音。
    他们此时正带着麾下的一队士兵躲在一道小山脊的侧面，突出的山脊可以掩护他们不受炮弹和火球的攻击，一个个火球接连不断从山脊翻滚弹跳，和他们擦肩而过。
    但是他们后侧方的山坡上，那些正在进行的战兵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