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失魂落魄

    琦玉的清晨和东京也没有什么两样。
    【3001】的窗户向西，朝阳无法直接触碰，只能让光线缓缓弥漫，在这里渗透。
    一动不动的窗帘成为了幕布，演员则是空气中交织的细小粉尘。
    将手里的拖鞋下意识抱紧，短暂的皱眉过后，相川雨生睁眼，朦胧的光线，房间外类似的聒噪声，仿佛自己还没有离开神楽坂。
    警惕的扭头，天河夏里还睡在床上，昨晚是自己的胜利——至少前半夜和后半夜如此。
    至于前和后之间的中半夜，如果不是天河夏里睡觉的时候，翻身时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差点被掩埋的不能呼吸，把他弄醒了，那相川雨生现在醒来一定会是不一样的场景。
    没有一睁眼就是她无瑕的正脸，相川雨生松了一口气，但难免会有一点遗憾——这个遗憾单纯是没法再次感受到美好事物，很正常的情感。
    毕竟中半夜那次，世界雪白雪白的，还带着少女的香气与柔软——这就是睁眼能看到的全部内容。
    自己现在躺的位置几乎不在床垫上，或许是内心仍在警惕提防着妖怪少女，相川雨生身体下意识的左偏，已经有一半躺到了左边的地面上。
    甚至怀中还抱着上樱空风的拖鞋，有一些少女气息的纯白色，上面似乎还有着沐浴露残留的清香。
    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好笑，无声的摇摇头，将拖鞋重新在旁边码好。
    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距离天河夏里需要起床的时间——训练时间还有一会儿，不用叫她。
    自己现在起床也没有必要，相川雨生回到地面的中间位置，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思考今天应该去哪里玩。
    被松开的拖鞋瞬间迎来了它的主人，雪白的纤足没入，瘦长精致，美妙天成。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迥风，都无行处踪。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这是苏轼的《菩萨蛮咏足》，最后一句是说想要看出它的纤妙，就应该把这样的玉足拿在手掌上看。
    说的十分不错，余光见到这样画面的相川雨生，十分认可这一点。
    “这么早就起床了？”脑袋微微偏头，以近乎垂直仰视的角度看着巫女小姐，她居然在这样致命的角度里，也看不出什么瑕疵。
    好吧，也是有的，比如这样的角度，相川雨生能看到她毫无瑕疵的脸，这就是最大的瑕疵。
    “嗯，我睡的比你们早。”看了天河夏里一眼，上樱空风也压制着音量，轻声说道。
    “刚醒？”相川雨生思考、询问。
    “有一段时间。”
    “那我希望你没看到我抱着你拖鞋睡觉的模样。”他诚恳的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我下床会比现在早一点。”对方的回答无情的撕碎了他的幻想，“还请下次别睡在这么边缘的位置，起床的时候很容易会踩到。”
    “意外，”相川雨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随口问了一句：“你踩到了吗？”
    “这不怪我。”上樱空风回答之后便偏过头。
    “还真踩到了啊。”相川雨生挑挑眉，“踩到哪里了，不会是脸吧？”
    自己居然毫无反应，都怪这个时代过于美好，温柔乡英雄冢，把自己的警惕心理全部掩杀掉了，风吹草动就会警惕的自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本以为只失误了一次，没想到是两次！
    引以为戒！
    “肩膀，只有一瞬间。”巫女小姐十分诚实的回答。
    “那下次请务必踩脸。”
    “还是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犯病，这会让我连吃早餐的食欲都没有。”用头疼的眼神再扫了相川雨生一眼，上樱空风离开了【3001】，回自己房间洗漱。
    ◇
    “起床，吃早饭。”抓住依旧把自己裹成一个卷的天河夏里身上被子的两边，相川雨生前后摇晃，试图唤醒她。
    “你喂我吃。”
    “我喂你个头。”
    “喂嘴，别喂头。”
    “快点，有三种，烤鱼饭、饭团、烤肠加温泉蛋豆腐，挑一个，我还等着你挑完开吃呢。”哭笑不得的松开手，相川雨生说。
    已经在外面吃过早饭的上樱空风——这些早饭也是相川雨生拜托她带的，似乎已经进入了修习冥想的状态，真是努力的巫女，以她的努力程度，应该只需要弧月镜雪下一半的时间，就可以抵达她的高度。
    大概百来年吧。
    “饭团——”声音逐渐模糊，总感觉下一秒声音的主人就要睡着。
    将饭团沿着上面的红线撕开，相川雨生直接将它放在了天河夏里的唇边，缺口朝着她的琼鼻，试图用香味唤醒她。
    “啊——”
    少女双唇张开，靠近嘴唇内侧边缘，可以看见粉嫩的口腔内壁，水润光泽，像是刚洗过的红色玻璃——上面还挂着清澈的水珠。
    输给她了，相川雨生揉捏饭团，将一块边角挤压到她的嘴里。
    “会长，烤鱼饭和烤肠加温泉蛋豆腐，挑一个。”
    喂了一半，剩下的交给天河夏里她自己，离开【3001】，来到【3002】的门口，敲门后等雨宫千染打开门，相川雨生向她展示着自己左右手的早餐，询问。
    “烤肠加温泉蛋豆腐。”原本只打开一条门缝的少女见到是相川雨生后将房门彻底拉开，像是刚睡醒的她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随后像土拨鼠一般，踮起脚尖，用鼻子凑近相川雨生双手的食物，分别闻嗅了一下，姿态十分可爱，最后指着盛有烤肠和温泉蛋的碗。
    “进来一起吃吧。”接过早餐后，雨宫千染向门内走去，同时说道。
    原本打算回去吃早饭的相川雨生也就跟上。
    内饰布置和原本一模一样，连两边的床铺被子也叠放的整整齐齐，根本分不清楚哪一边才是睡过的。
    考虑到左边的桌子上有一套明川的校服，应该是睡在这一边。
    少女此刻正将右边的椅子，搬到了左边并列，随后自己坐上一张。
    “有隐私喔，先收拾一下吧，会长。”相川雨生指了指桌面，随后抬头看天。
    整套的校服之上，是一件内衣，根据内衣大师的研究分析，是前扣无钢圈式内衣，且尺寸是‘具有规模’。
    “不好意思，没有注意。”
    和相川雨生认识的其他少女——尤其是上樱空风不同，意识到这个情况，雨宫千染反而主动道歉，十分淡定和冷静，解决的方式也和简单，将内衣塞到了校服上衣和裙子中间。
    “可以了。”
    “昨晚睡的怎么样？突然从家里的大床睡到这样的环境。”打开鳗鱼饭的盖子，吃了第一口后，相川雨生询问。
    “没什么不同。”雨宫千染摇摇头，用签子叉起烤肠，小口的将一端的皮结咬下，“只是隔音不太好，窗外的声音听的有些清楚，你呢？”
    “我要是说很有意思，会长你会不会选择和我睡在一起？”摩挲着下巴，相川雨生缓缓的说道。
    “嗯——”少女用单手撑住下巴，发出沉吟的思考声，随后点点头：“如果是有两张床，还是真的有意思的话，我或许会试试。”
    “那其实真的很有意思。”相川雨生笑着说，“今晚等你喔，会长。”
    “你是不是在骗我。”微微歪着脑袋，雨宫千染有些疑惑的看着相川雨生。
    “骗你风纪委员是笨狗，没骗你风纪委员是蠢狗。”相川雨生笃定的说道。
    “你对他还真是记恨到现在。”
    眼角似乎有着浅浅笑意，雨宫千染用勺子挖破温泉蛋的蛋白，黄色的蛋液瞬间弥漫出来，染黄整个白碗，随后少女用烤肠沾上蛋液继续吃。
    “好吧你骗你的，睡觉能有什么意思。”相川雨生面不改色的说道。
    像是被骗了有些不满，雨宫千染的嘴微微鼓起，这样的姿态只是持续了一瞬，她便很快恢复原状，点点头，继续吃早餐。
    主要是【3001】实在无法承载第四个人了。
    还不如住四人间六人间，给自己留下缓冲的余地。
    不对，六人间也太过分了。
    “今天打算干嘛？”早饭吃到一半雨宫千染问道。
    “在你们训练的间隙，打算去附近逛逛，看看有没有好玩好吃的。”
    “有的话叫我。”
    “训练都不练了？”
    “那记下来，比赛晋级后大家一起去。”
    “没晋级呢？大家都处于伤心的状态怎么办？”
    “不告诉其他人，我们偷偷去。”似乎对于晋级全国大赛并没有很强执念的少女，立刻接话说道。
    “是不是要离开酒店之前装出一副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失魂落魄的表情，等大家看不见后，我们两个再嘻嘻哈哈？”
    相川雨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笑着反问。
    “好像需要，”只剩一截的烤肠抵在樱色有光泽的唇边，上面已经沾染了一些黄色的蛋液，思考了一会儿后雨宫千染说道：
    “但是我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装出一副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失魂落魄的表情」，怎么办？”
    “这个简单，”相川雨生打了个响指，十分自信，“你就在心里想着：相川雨生要永远的消失了，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么优秀、这么帅气、这么赏心悦目的他，无法听到他动听的歌声与琴声.......”
    相川雨生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不管自己有没有，总之是优点就往身上套。
    “怎么样，抓住这种情感的关键了吗？现在应该已经「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失魂落魄」了吧？”
    相川雨生扭头，甚至还十分潇洒的弹了弹自己额前的刘海——对了，潇洒是自认为的。
    雨宫千染的眉头紧锁。
    然后摇摇头：“好像没有。”
    最后补充：“一点都没有。”
    “身为一个好的老师，当教学失败的时候，总是有第二套方案的。”感觉胸口被扎了两刀的相川雨生叹了一口气。
    “会长，看我。”
    “嗯？”少女抬头和他对视。
    “你看我现在的表情，是不是「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失魂落魄」？”麻木的相川雨生说道。
    “好像是诶。”
    “对吧。”哭丧着一张脸，相川雨生语气微弱且丧气，“你只要记住我现在这个状态，到时候模仿就可以了。”
    “喔！学会了。”似乎太过有趣，想要认真点头的雨宫千染，最终还是轻笑出声。
    ◇
    重复搬乐器流程之后，相川雨生又结束了他的‘工作’。
    缓缓的踱步回到【3001】，相川雨生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上樱空风。
    “干嘛？”少女睁开了眼，黑得纯粹的眼珠微移，看向了他。
    “你闭着眼睛都知道我在看你啊。”相川雨生咋舌。
    “修习时我的通感只会更加敏锐，当不但空气质量在变差，而且我的身体感到不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看着我。”
    巫女小姐冷冷的说道。
    “也不知道这么可爱的嘴巴怎么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语。”相川雨生再次「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失魂落魄」，这个表情今天和自己融为一体。
    “多一个人呼吸，空气质量变差我可以接受，但是你的身体不适，这绝对你的主观偏见，我希望你更正这一点！”
    “有什么事么？”没有理会这个要求，上樱空风询问他。
    “今天天气不错，刚刚搬那么多东西也没有出汗，你看现在外面的树叶还在晃动，不热还有风。”
    “嗯。”
    “我们来到了琦玉，一个和东京截然不同的地方。”
    “嗯。”
    “【3001】因为空间近乎封闭，两个人呼吸的时候空气质量又不好。”
    “嗯。”
    “所以，一起去附近逛逛吧，昨天晚上出去吃夜宵的时候，就发现附近环境挺有趣的！”相川雨生显露出他的目的，期待的看向上樱空风。
    “不去。”不再是‘嗯’，几乎没有犹豫，对方无情的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并且闭上了眼睛。
    因为回答的太过迅速，吃了闭眼羹的相川雨生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可不想一个人出去玩，那多没意思。
    “真的这么狠心？”
    “嗯。”
    “没关系，身为一个好的老师，当诱导失败的时候，总是有第二套方案的。”相川雨生叹了口气，说道。
    “巫女小姐，事实上，我要出去玩不是在邀请你，而是在通知你，身为我的贴身保镖，我觉得你有必要在我出去我的时候保护我。
    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危险，要是水里天上突然冒出个姬野二号，把我抓走了，你难辞其咎啊，你要对我的人生负责，你忘记了吗？不可以始乱终弃啊上樱同学。”
    悲伤的语调，相川雨生痛心疾首的说道。
    巫女小姐再度睁眼，并没有被情绪感染，只不过眼里满是伤脑筋与头疼。
    “而且刚刚我路过【3003】的时候，听到了咕咚用爪子抓门的声音，撕心裂肺，在那个声音里，我听出了它对自由的渴望，对琦玉土地的向往！”
    相川雨生似乎感同身受。
    “好了，”巫女小姐长叹一口气，“不要再说了。”
    “那我们……”相川雨生笑着询问。
    “走吧。”上樱空风下床穿鞋，表示妥协。
    “不愧是我，外交小能手。”相川雨生为自己点赞。
    其实还有第三套方案，比如邀请应该和自己一样是闲着的白弦奏，但是看来不需要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