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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家事

时间:2024-04-16作者:韩颓

    局势已定。
    四面大军都破开外围的城池堡寨,开始直逼宋军大本营,西面兵力合围谭稹,一如他几个月之前合围汉军那样。
    刘陵这时候索性丢开手,任曲端为副帅,节制南面全部军队,北面更是放手让李良辅等三名主帅自行择定进军方略,自己沿途停留各处,也算是散散心。
    汉军沿途除却征收钱粮外,大体上没有骚扰底层平民百姓,但这只是刘陵亲自控制的南面大军,整体军纪较好。
    北面由李良辅、李合达和梁喆率领的三部汉军则并非如此,李良辅和梁喆两部兵马长时间遭受围困,对底层士卒也不好再拼命约束。
    就好像是一根绳子,拉到极限后再用力就有可能直接断掉。
    延水镇是永兴军路最东面的一座小城,北面独战山,隔着这道山头过去就是谭稹的本部大营。
    “要一壶茶水,再来点吃的。”
    整座城池已经被汉军彻底控制,准备今夜在这儿歇脚。
    街边,刘陵穿着一身黑色便服,周围前后带了十几个甲士,迈步走入一家小酒楼内。
    掌柜的虽说看不出面前这男人的跟脚,但也能清楚看到其身上衣着和身后那些甲士。
    因为那位汉王,上行下效,燕人近年来喜好着黑色服饰,眼前这位一看就是燕人里的贵人。
    “这位将军快快请坐。”
    掌柜的不敢怠慢,哪怕刘陵只要一壶茶水解渴,他还是赶紧带着店内伙计去张罗好饭好菜,等过了半响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来。
    看上去,品相不错。
    “用心了。”
    刘陵抬头看向掌柜的,笑了笑,后者却主动拿着碗盘和一双筷子走过来,作势要跪在桌子旁。
    “贵人,小人是晓事的,怕贵人忌讳,小人亲自来试菜。”
    掌柜的忽然要弄这么一出,刘陵饶有兴致地看他挑菜吃,片刻后掌柜的神色如常,放下碗筷,道:“小人已试过毒。”
    “哦。”
    刘陵微微颔首。
    “贵人您”
    “怕有毒。”刘陵很直接道。
    掌柜的:“.”
    “坐下,好好谈几句话,咱都是汉人,亲近亲近。”
    刘陵开口道,掌柜的也只得颤颤巍巍地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桌子好菜,纵然香味扑鼻,刘陵也没半点要动筷子的意思。
    “在这儿干多少年营生了?”
    “回贵人的话,这地方是小人先父传下来的,也算是一点祖产,”掌柜的定定神,回答道:“只是连年战事,官府里摊派下的钱粮越来越多,兴许再过两年,也开不下去了。”
    陕右人豪爽,三言两语就没了惬意,再加上掌柜的走南闯北见多了,当下侃侃而谈起来,刘陵在旁边时不时笑着陪衬一句。
    “有儿子?”
    “是个小娘子!”
    掌柜的笑道:“小人就得意家里有个闺女,从小养着就听话,哪里像儿子,长大后还得替他考虑娶亲,长大后也说不准,没准就被儿子踹窝子咯。
    养闺女倒是没什么的,反正有个产业在这儿,就算她被娘家遣回来,也少不了她一口吃的。”
    刘陵点点头,道:“都说养儿防老,但有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事,长大不长大的,无非多供一口饭,但要是做坏了事情,那可就.”
    “这您可也说的不对。”
    掌柜的说话说到忘乎所以,当即驳斥道:“咱也就是口头说说,真要有儿子还不当宝贝似的宠着,说到底啊,这养孩子,无论儿女,首先得养,然后就是育!
    儿女哪有天生坏种的?教不好,全是爹娘的过!读书人不常说什么子不叫,父什么来着?”
    “是子不教父之过。”刘陵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这话,你这个爹不好好教,你怎么指望儿子将来给你养老!”
    刘陵:“.”
    “贵人,”掌柜的看了一眼刘陵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贵人有几个孩子?”
    “两儿一女。”
    “唉哟,贵人,您有福气啊!”
    掌柜的大大咧咧的和刘陵攀扯。
    站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韩常脸都绿了。
    他虽说是金人降将,但私底下和同僚闲扯的时候也会偶尔提到汉王的子嗣。
    听说,汉王对长子一向不怎么上心。
    韩常自己心里想想也能理解。
    汉王日理万机,又常年在外征战,伱让他去奶孩子肯定没那闲工夫,现在更是率军远在千里之外,利用快马和粮队传达的都是政事和紧急军令。
    你要是这时候用这些紧急渠道送信回去问孩子怎么样,岂不是太荒谬了么?
    但他理解归理解,眼前这个老家伙满口胡咧咧,却是直接说到了汉王忌讳的地方。
    他娘的,这是你能说的吗。
    刘陵默然片刻,问道:“你闺女多大了?”
    “十岁有二。”
    “再过几年就得操心嫁人的事了,”刘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筷子,随口道:“若是你闺女私底下有了情郎,你在外面却又替她订好了亲事,到时候岂不是又鸡飞狗跳的闹起来?”
    “她乖的很哩,自己也懂事,哪可能就那样.”
    “对嘛,自己要懂事,天天巴着要人教要人带,像什么样子!”
    汉王妃坐在椅子上,正在呵斥自己的儿子刘承,五岁大的孩子只能跪坐在那儿抄写千字文。
    内外都是天寒地冻,汉王妃训斥儿子的时候没让侍女进来添炉火,屋内没生暖炉,冷的像冰一样。
    “先生是宋国的大儒,特意来教你经文,你是汉王的长子,你所有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来自你父王,你自己有这么好的条件还不争气!”
    正在教训的时候,侍女站在外面,轻声道:“耶律夫人来了,求见王妃。”
    三个女人一台戏,寻常人家养小妾养外室都得闹得鸡飞狗跳,何况汉王后宫里几乎没一个善茬,全是贵女,从小到大对争权夺利之事耳濡目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能上手用着。
    好在这些女人们现在又不住一块儿,汉王妃倒是不用去拼命镇压着其他女人,时间长了,她也开始经营自己的人脉,不用急赤白脸地下场去争什么。
    毕竟,自己有个长子,也是汉王指定的世子。
    耶律余里衍穿着一身黑色裙裳,人显得雍容华贵,美貌反倒是其次,对着汉王妃施礼后,看见世子刘承正跪在一旁抄书,连忙笑道:“哎呦,世子这是做什么错事了,惹得你母妃这么生气?”
    她问的是世子,实则还是看着汉王妃,后者当即冷声道:“他和几个同辈的在孔先生那边读书,被那些同辈的人撺掇去惹怒了先生。”
    “不争气的东西!”
    “小孩子不懂事,姐姐教训几句也就是了。”
    汉王妃讥讽的轻笑一声,冷冷道:“我气他被人撺掇去做坏事,现在只是受人挑拨,就去惹怒先生,将来受人挑拨,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姐姐言重了,”
    耶律余里衍走过去搀扶起刘承,笑道:“谁欺负了咱家小世子,妹妹领他挨家挨户报仇去!”
    “就你惯的他。”汉王妃白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道:“大王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我只是一妇人,不敢插手各处事项,那总得把世子教好吧?”
    “他是汉王长子,做事却一点都不动脑子,就哪怕是做坏事也是第一个被推到前面的,可长点心吧。”
    “承儿还小,哪里就能处处谨慎?”
    耶律余里衍蹲在刘承旁边替他擦着眼泪,宽慰几句,替他开脱道:“那几家小子也太不像话,撺掇堂堂世子做这事,全都要拖出去打板子!”
    “打什么,别人欺负他,就让他自己欺负回去!”
    汉王妃冷哼道:“我和大王以前在燕京微末时,家里虽说困难,但事事都是他在撑着,总归是有个男人在照顾着家里,就算是受人欺侮,又几时有人帮衬过咱们?”
    “现在一出事就帮他,还怎么培养性子?”
    刘承坐在门框上,一个人擦着眼泪,小孩子心气再老,被爹娘臭骂一顿也是会伤心的。
    更何况,汉王妃平时对他就较为严厉,母亲积威太重,反倒是让他有些想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父亲。
    “殿下,”
    一名穿着甲胄的中年男人来到他身旁,温和道:“该进膳了,等过会儿末将去找孔先生,向他说明缘由便是。”
    刘承被人撺掇着激怒了教书先生,后者就是刘陵请到云中讲学的孔氏大儒,本就是为了在大汉新立一道孔氏的传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对着汉王的长子发火。
    “母妃说得对,做错了就得认错。”
    刘承擦干眼泪,认真道:“午后去听学的时候,我会亲自去跟先生道歉。”
    中年男人算是汉王府的家将,从很早的时候就跟随在刘陵身边。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男人左手少了三根指头,不适合再留在军中厮杀,但这种老卒往往格外忠诚,被刘陵直接召入府中做军户。
    以后真要南面称尊的话,这种人的家里子弟就是宫中禁军的预备役。
    中年男人知道世子其他地方都很好,但就是性子软,偏生又有些倔强,说听话吧,有时候却也能在小伙伴的撺掇下做些荒唐事。
    “公孙叔叔。”
    “末将在。”
    “母妃她们都说父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父王,到底有多厉害?”
    姓公孙的家将默默思忖片刻,道:“末将在故辽世代军户,戎马半生,到头来只挣了个校尉的官职。但大王自燕地起家,五六年来纵横南北,
    北退金人,收三千里故土,南御宋人,夺河北七州名胜,西平夏国,揽黄河泱沃之土!
    大王不单是豪杰之辈,他是咱们燕云上下的.天!”
    “所以,我想跟着父王出门去打仗。”
    刘承仰头看向自己的亲兵首领,道:“父王每次回来,都只是看我几眼,从来没陪过我。”
    “等大王这次回来,应该会在燕京歇息很长时间,世子可以趁这时候多与大王亲近。”中年男人回答道:“只是大王日理万机,世子殿下也应理解。”
    他犹豫片刻,忽然又低声道:“殿下,还是太听话了,末将曾跟在大王身边做亲兵的时候,曾听他和时公说过一句话。”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永兴军路。
    天冷的让人心寒,一如眼前的战争局势。
    “灭宋!”
    谭稹茫然地看着战书上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放在以往,他肯定要跳起来怒斥“燕贼无礼”,可现在,人家的兵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汉军无穷无尽,而自己麾下的宋军却节节败退。
    “此非我之过也.”
    谭稹心里萧索,看着底下将领一个个的都垂头丧气,他嗫嚅一下嘴角,忽然用力拍在书案上。
    响声,顿时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一个个的全都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
    谭稹勃然大怒。
    “咱们手里还有九万大军,汉军敢从四面合围,他们的兵力却未必能比咱们多!除却南面是燕贼刘陵亲自领兵,北面和西面全都是汉军残部这时候在动手,怕他们什么?
    汝等还是不是大宋男儿!
    咱家这个没把的还敢在这儿坐着,大不了,战死!你们这些带栾子的男儿一听到汉军来了,却都畏头畏尾地坐着不敢说话,平日里大宋亏待过尔等么?”
    众人满面羞惭,没人敢站起来回答。
    “传令下去,趁着北、西、南三面汉军尚未合围”
    谭稹深吸一口气,道:“全军,向东面突围!”
    “岳都统,陕右还远着呢。”
    军中有一名出身西军的老卒,这时候正在陪岳飞查看舆图。
    岳飞先前和种师中对垒时发现了不对劲,随即绕开种师中部,想要直接率军去奔袭汉军,但大军走得远了,就算还能从沿途城池里强征到官府的存粮,但路途遥远,大军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过了仙芝水,应该还有座小城”老卒不识字,一边在岳飞的帮助下辨认舆图,一边费劲的回忆着,片刻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拍手,笑道:
    “对,前面应该就是延水镇,只要到这儿,咱们大军就算是到永兴军路,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去寻找汉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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