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晚安，艾伦。”

    在格林镇里，其实并没有“格林”。
    又或者，人人都是“格林”。
    当每个人知道“格林”这个名字开始，都会不由自主地在梦里，诞生一位“格林”。
    无论是无脸人。
    又或者是那些怪诞的怪物。
    更或者是其他扭曲的生物。
    又或是那些死而复生的人。
    所有梦魇生物，都是“格林”。
    哪怕原本他们不是格林，做梦的人，也会将其看成是“格林”。
    古人云：我思故我在。
    这句话虽然有许多涵义。
    但用在这里，意义很明确。
    当有人知道格林时，格林已经存在于此。
    在层层梦境最深处，其实在伊凛的潜意识中，也出现了一位“格林”。
    这格林翻来覆去地在伊凛面前冒泡，伊凛不可能印象不深。
    所以，这格林的五官，也出现在伊凛梦境的最深处。
    这也是为什么，伊凛的【从心的罗盘】，从最开始使用的时候，就疯狂转动，像是坏了一样。
    其实并不是罗盘坏了。
    而是格林镇的每一个角落，重重梦境的每个角落，在每一个人的梦里，全是“格林”。
    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所以罗盘才会疯狂乱转。
    既然想通了这一切，那么通关方式，也就不言而喻。
    只是，伊凛有些不愿，用这种方式去通过这一次试练。
    伊凛轻叹一声。
    与镜中影对视良久。
    镜中的“格林”，只是用那诡异的五官，挤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既不说话，笑容也不改，一人一影隔着一面玻璃对视，时间像是彻底凝固。
    “入梦与醒来，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分清。”
    “或许‘醒来’，反而是入梦。”
    “而‘入梦’，却又是醒来。”
    “唯一能够确认从梦中醒来的，对我们来说，只有死亡。”
    “说起来还有些讽刺，死亡，反倒成为了唯一让我坚信的‘真实’。”
    要想“杀死格林”，目前来说，伊凛只想到一种办法。
    那就是，杀死每一层梦境中，能够诞生出“格林”的一切存在。
    只要杀死每一层梦境中的所有会动或不会动的存在，无论是格林镇里的居民，还是他们这些游客，包括所有的梦魇怪物，就相当于杀死了所有的格林。
    当格林成为了一种“唯心”存在的生物，伊凛能想到彻底杀死他方法，目前能够办到的只有这一种。
    又或者是……
    找到真正造成这一切现象的“本尊”。
    可是，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能制造出这个格林镇，能创造出这一切现象的那一位存在，远远超出了伊凛目前所能抵达的境界。
    伊凛有些想不通，为何他们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并接受了如此高难度的一个任务。
    若是无法看透这一切，无法进入梦境的最深处，无法战胜对死亡的恐惧，根本无法完成这么一次任务。
    又或者是，这次试练其实有更简单的通关方式？
    那三人组在试炼中的所作所为，让居民的噩梦丛生，将试练难度推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境地。
    很有可能，一开始梦境的难度并没有那么可怕。
    第一夜，艾伦的梦境也不过是被撕裂的星空而已。
    在伊凛思考时。
    不知何时。
    他手中多了一把小提琴。
    小提琴的质感非常真实，摸在手里，连木质的纹理，也清晰可辨，隐隐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木香。
    伊凛脑中，那来自无数人，无数梦魇的呓语，更加疯狂。
    就像是脑子里有一块玻璃。
    然后有无数只手，长满了尖锐指甲的手指，一下一下，刮在那面玻璃上。
    吱吱吱——
    沙沙沙——
    哗哗哗——
    头痛欲裂。
    伊凛眼眶甚至滋出了血。
    扭曲的空间，缓缓朝伊凛挤压而来。
    在那愈发疯狂的思绪中，伊凛表情却越来越冷静，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他手掌一翻，捏碎卡片，将氪金外观换上。
    再一翻。
    一张普通的面具，“笑面”，戴在脸上。
    重新化身成熟悉的人设时，伊凛内心的声音仿佛安静了些许。
    伊凛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小提琴。
    “呵，这就是所谓的……梦里什么都有么？”
    他不懂音律。
    可就在他开始拉动琴弦时，悠扬的乐曲，却从指间倾泻出来。
    「有个出生于皇室的女孩，」
    「像古老的歌谣所传唱的那般，」
    「她是皇室里最美的女孩，」
    「她每晚都在石头堆砌成的城堡中，」
    「独自长眠，」
    「任何连亡者都能惊醒的声音，」
    「都无法让她醒来……」
    “其实提示很多。”
    “只是，正常途径下，很难发现罢了。”
    一曲毕。
    伊凛手中的小提琴消失不见。
    在梦境的尽头，这里只剩下“他”一位格林。
    可以说，这里就是属于他的梦。
    他最深层的梦。
    所以才会呈现出这种支离破碎的姿态。
    脑中安静下来后，伊凛再一次打量眼前的景致。
    “这里其实并不是格林镇的真正姿态，而是我‘潜意识’的真正姿态。指的是……我的记忆，同样是支离破碎的么？”
    伊凛默然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手里出现了刀。
    “该走了。”
    伊凛低头呢喃，望着自己的胸膛，喃喃自语。
    嗤！
    下一秒，伊凛反手将血茉莉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用力将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绞碎。
    他再一次……
    细品死亡的滋味。
    噌。
    伊凛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
    伊凛却没有在朱迪的房间里醒来。
    他站在朱迪旅馆门外。
    这是尽头的上一层梦境。
    死亡，能让伊凛真正醒来。
    可醒来后，并不能回到现实。
    只能回到上一层。
    这也是伊凛的目的。
    先抵达尽头，再从尽头逆反，层层杀回去。
    “是因为格林镇里，我对这里印象最为深刻，所以这里变成了我类似于‘复活点’似的存在么？”
    伊凛低头一看。
    发现他身上不再是那一套平平无奇的西装。
    而是“骷髅绅士”的外观套件。
    脸上，也戴上了一张普通的笑脸面具。
    伊凛踏入朱迪旅馆。
    朱迪不在。
    准确地说，这层梦境里，朱迪不在。
    沙沙沙——
    伊凛念动力感知扩散开来。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艾伦画画的声音。
    艾伦画得很认真。
    很专注。
    哪怕伊凛没有开启【如影随形】，艾伦也没察觉到伊凛的存在，仍是背对着伊凛，在画着什么。
    伊凛站在艾伦背后。
    发现灵魂画师艾伦，正在画那一副“三人行”。
    只是还没画完。
    艾伦画了一轮太阳，中间还有笑脸的那种。
    一片草原。
    一群鸟。
    一片花。
    画出他与朱迪。
    当艾伦准备画出那个无脸的格林时，伊凛却忽然抓住了艾伦的手，止住了他这个动作。
    艾伦茫然转过头。
    他望着伊凛那陌生的面具，那优雅的装束，竟也没有惊恐，只是用一种稚嫩无暇的声音，问：“叔叔你是谁？”
    伊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看向那副画。
    “画得真好。”
    “是吗？”艾伦那湛蓝色的眼睛微微亮起：“可艾伦还没画完。”
    “这就够了。”伊凛说。
    “可艾伦想要父亲。”
    艾伦撅着嘴，努力地说，还用手比划，似乎想告诉眼前的“怪叔叔”，他有多么想，多么想，多么想有一位疼他的爸爸。
    伊凛明白，是渴望，造就了艾伦的梦。
    因为缺乏，艾伦才无比渴望。越是渴望，“格林”便在艾伦的潜意识中根深蒂固。
    他并没有什么将梦化成现实的超能力。
    艾伦只是一个渴望爱、画功一般的普通小孩。
    “珍惜眼前人。”
    “朱迪不喜欢艾伦。”艾伦很诚实。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伊凛轻轻抱住了艾伦，一只手温柔地揉着那细腻的棕色卷发。
    艾伦原本还想辩驳。
    但不知为何。
    他将头靠在怪叔叔的肩膀上，莫名地感觉到心安，艾伦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平顺而柔和。
    “艾伦，晚安。”
    “叔叔，晚安。”
    就在此时。
    伊凛与艾伦四周，墙壁上陡然浮现出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些没有五官的脸像是壁纸，挂在了墙壁上。
    空洞的面部，仿佛在盯着伊凛与艾伦，又好像不是。
    嗤。
    闭着眼的艾伦，忽然皱起了眉。
    可不知是不是伊凛的声音太过温柔，他没有睁开眼。
    “醒来就好了，艾伦。”
    等艾伦彻底没有呼吸后，伊凛才微笑着对艾伦说。
    醒吧。
    传说，当一个人的刀快到了某种程度，中刀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死了。
    伊凛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温柔的一刀。
    艾伦死后，又或者说是醒后，四周墙壁上诡异的没有五官的脸，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来都未曾出现过。
    老旧的黑白电视，忽然响起了沙沙沙的声音。
    格林出现在屏幕上。
    “祝你——”
    这反反复复出现在伊凛身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伊凛却一抖手腕，血茉莉弹射而出，直接将老旧黑白电视捅穿。
    滋滋滋——
    电视剩下一片茫然的雪花。
    “梦，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伊凛离开旅馆。
    “可这工作量，有点大啊。”
    伊凛很无奈。
    但为了活下去，为了离开试练，他只能开始孜孜不倦地开始进行“唤醒服务”，免费不讨好的那种。
    梦，终归醒来。
    一层又一层。
    一次又一次。
    “艾伦，醒吧。”
    “叔叔，我做了一个梦。”
    “嗯，没事，晚安。”
    “叔叔，我在梦里梦见你了。”
    “是吗，晚安。”
    “艾伦，晚安。”
    “晚安，艾伦。”
    “晚安……”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出了多少刀。
    仿佛很久。
    仿佛出刀成千上万次。
    一层层的梦境，让伊凛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每离开一层梦境，四周时间的速度会快上一些。
    广场上，停滞的时钟重新转动。
    由慢至快。
    每一层杀完所有人，伊凛都会毫不犹豫地“自杀”，让自己醒来。
    其他人，哪怕知道了这种通关方式，也未必会有勇气，每次都往自己胸口上来一刀。
    毕竟，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梦境还是现实。
    万一自杀杀得顺手了，真的死了，一切皆休。
    但伊凛却毫不犹豫。
    他除了试炼中的表象能够证明他处于梦境之外，还有一个凭证。
    他所刀的所有人，都没有给他予混乱值。
    只要没有，就绝非现实。
    况且，伊凛早已知道，这次试练中，所谓的“现实”，究竟处于哪一层。
    谁也没有想到，从最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入了一层梦境中。
    ——从看到那一块生锈的招牌开始。
    噌。
    又一次。
    伊凛睁开了眼。
    这一次。
    他不在小镇中。
    而是在……旅游专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