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浅渊星落

    某一天，九州大地。
    水清峰上，朝暮而起，悟道习剑，不闻尘世。
    夜幕降临，一如既往，靠着窗台遥望。
    漫天繁星依旧绚烂夺目，斑驳神秘的银河耀眼闪烁，成为一天中，伊怜最美好的期待。
    忽然,遥远的星空深处，一抹流星划过。
    伊怜并不在意，与寻常无异，双手合十，思念祈祷。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向流星许愿。
    记不清，也不想去记忆。
    过往沉重，带着美好，都留在过去。
    唯一的盼望在远方，在遥不可及之处。
    天空之上，无垠的星海间,一片无尽深邃不可及之处，有一颗星星忽然出现。
    这是他离开的那天，忽然出现的星星。
    自此，每到夜里，伊怜都会看着这颗闪烁在无尽深邃黑暗的星星发呆。
    有时乌云笼罩，她会因看不到而担忧。
    有时繁星太多，她会因找不到而烦恼。
    有时明星亮月，她回因得不到而难过。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只要看到，便会开心。
    一个人笑，一个人自说自语,一个人诉说真心。
    此刻也不例外，祈祷过后，美眸看向那盛开的幽兰花。
    她很喜欢，闲暇时，都会悉心照顾，浇水施肥，乐此不疲。
    “如果你们都还在，那该多好啊。”
    再一次，诉说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双手环抱膝盖，埋头不再言语。
    过往一幕幕浮现脑海，仿佛再一次重回曾经。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来到这里，自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七情六欲，五味杂陈。
    人的所有情绪，都体会过，虽不是什么确切的滋味，却是值得的。
    对于伊怜来说，这些都是来之不易的体验。
    自那天之后，这些感受不知为何更加的强烈了，深陷其中，忘乎所以。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伊怜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之后过了很久，伊怜才从这种难以自拔中走出。
    渐渐地，月光舞剑，大日悟道，修为突飞猛进。
    不过数年间，境界直达真君，不久后，有望突破天君。
    当然，无论变得多强，对于伊怜来说，都如昨日，并不会因此开心，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
    “伊怜，伊怜，睡了吗！？”
    声音从窗外传来，将伊怜从沉浸过往中惊醒。
    是谁？
    披上外套走出门，夜晚有些冷。
    “苏倩，进来吧，外面天凉。”
    走进屋子，看着屋里陈旧的一切，仿佛依旧如昨，却又有那么几分如昨般寂寥。
    “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吧。”
    对于这里，苏倩常来，伊怜习以为常，也非常欢迎，因为至少有个可以说说话的。
    可真的要说什么的时候，却不知该怎样去表达，又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而苏倩对此，也早已习惯。
    两人坐在床榻，看着窗台，遥望天边和远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倩开口，其实一开始就想说的，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因为这件事有些重要。
    以至于苏倩担心，自己说错了，让伊怜产生误解，到时候发生点什么，这不是苏倩想要看到的。
    “你说，冬去春来，四季更迭，似乎晃眼间这一生，这一世就要结束了。”
    “你害怕死亡吗，虽然距离我们还很远，可百年转瞬即逝，整个时代都在变。”
    这样开口，打开了一个上次还谈论过的话题，不过两人都不觉得腻。
    伊怜望着明月，天上繁星，思绪飘荡，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生与死，只是两种结果，害怕与希望，都会发生。”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我似乎在这里待了有段时间。”
    这样说着，其实自那天过后，伊怜就再没有离开过这里。
    曾有人要攻打这里，曾出过手，自此世人皆知水清峰上有至强，不再靠近，被列为不可踏入之地。
    也只有苏倩来此，自那之后，再无一人。
    “外面啊，百年的光阴太快了，很多新人都不认识，曾经和我们一代的都已经成为了各自宗门的执事者。”
    “例如影月圣女，不久前宣告世间，成为影月一代女王，那顾北影则到处历练，然后回宗带领新一代的年轻人，与世争锋。”
    “就连我那边，虽然我对于宗门的位置不感兴趣，可总是催着我联姻，受不了了，所以就跑出来了。”
    “你说，都什么年代了，如今我也不是寻常弱女子，要是论战力，我绝对比我那几个大哥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我。”
    “都这样了，还让我联姻结盟，说什么为家族好，也为自己好，还说以后有了孩子，家族必会重点培养。”
    “烦都烦死了，要是我真的有了孩子，我反倒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便是最好。”
    “与其修道与诸世众天骄争锋，还不如陪在我身边，好好地生活。”
    “整天打架有什么好的，你来我往，都不过是为了变强而逐利，然后分出生死，赢了当然好，败了便是死，你说要是那样的话，我该多伤心啊。”
    说到这里，伊怜少见的笑了，其实有几次，苏倩的话总会逗笑伊怜。
    “是啊，好好活着，才是最好。”
    伊怜又道：“要是以后你真的有了孩子，要是没空的话，可以送来这里，陪我一起，我教他修行。”
    苏倩似乎等的就是这番话，当即有些激动。
    “好啊，这可以你说的，我最近被我大哥的那几个孩子烦都烦死了，整天吵着要我教这教那，还特别要强，要是被欺负了，第一个竟然不找他爹，直接来找我，让我出头。”
    “最近简直是休息都没想休息好，修行也拉下了一大堆，甚至一度让我对孩子产生厌倦。”
    “不过说真的，有时候有个孩子是其实也还挺好的，至少多点盼头。”
    这样说着，两人渐渐进入了沉默。
    孩子，盼头，人生啊，很多时候，终归要走上同一条路，并不是不愿，并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去的。
    顺其自然，路也终究会走到那里。
    “话说，我最近有些想出趟海了。”
    “你要一起吗？”
    苏倩道出了来此的目的之一，询问着伊怜。
    “为什么突然想出海？”
    伊怜不解，也没想太多，只是问着，有些朋友间的关心。
    “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想出海看看，我记得他出过一趟海，然后变了很多。”
    终于，苏倩道出了目的与原因，让伊怜一下子回忆到了很多。
    记得那时，下山前，自己与他打了一架，不为其他，只想知道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也许这样想不对，那时的伊怜胜负欲很强，希望真正意义上与他一战，然后获胜。
    可最终的结果，终究未能如愿。
    回想那段记忆，恍若昨日，又好似太久太久，久远的，都要忘了，都以为不曾发生。
    “那时的他，深陷迷途，很多困惑，需求解答，找我们谈心。”
    “可终究我们也不能为他带来真正的解惑，或许他有些失望吧。”
    这段记忆，对于苏倩来说，依旧记得，甚至还比较深刻。
    然而真正深刻的，还是最初的，还是那在清安的旧怨，他以为遮掩了身份，其实苏倩的直觉很准的，不会有任何错。
    舍命救下她的，就是他，不是任何其他人。
    记忆有些恍惚，那是与他第一次相遇，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来因过意不去，各种帮助。
    或许这就是命运，两条本不会存在任何牵连的红线，就这样交织，就这样缠绕，最后难解却易分离。
    这就是命中注定吗，苏倩比任何人都不甘心。
    若是那天她没有被带走，或许真的会随他而去，也说不定也会与师父一样，燃烧一切，不后悔，不难过，只是心甘情愿。
    终究啊，命运的齿轮转动，带走了他，带走了与他有关系的所有人。
    唯独留下了与他并不多少牵连的她们。
    难道这就是命吗，命中注定再无法交织，所以就这样果断，所以就这样决绝。
    斩断一位不应该的牵挂，留下只是心有此意，却从未行动的她们？
    很多次，苏倩都这样问过自己，是否做错了。
    可对与错，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时代变迁，岁月流逝，过往一切只是烟云，终有散尽的那一天。
    百年晃眼而过，下一个百年又该如何，谁又知道。
    “你打算何时出发？”
    正当苏倩对此想得出神时，伊怜突然开口，语气间，似有意愿。
    “一个月后吧，那时春暖花开，是个不错的季节。”
    这样说着，苏倩已然充满了期待。
    “嗯，我陪你一起。”
    终于，苏倩笑容美好，更加期待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说吧，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只有这一件事吧。”
    果然，有了好多次的经历，在伊怜的印象里，苏倩虽会时常无缘无故找自己，可一旦有事情，有话想说，就绝对不只有一件事，一句话。
    “果然啊，在这个世上，了解我的还是只有你。”
    伊怜浅笑，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苏倩。
    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另一道不属于他的身影，却就是他的模样。
    不知该怎样表达此刻心中情绪，复杂难以，情绪翻涌，不知所措。
    “确实有一件事，准确来说，从昨天开始，我的意外发现。”
    忽然，从这一刻开始，苏倩的面容变得紧张严肃起来，正襟危坐，似乎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某一瞬，伊怜心中情绪翻涌，似预感到了这个发现多半与他有关，随即也是非常的认真对待。
    “记得上次你与我说，在他走的那天，夜晚的星空里，一片无垠深邃黑暗之地，多了一颗启明般耀眼的星星。”
    “你给它起了个名字，浅渊星。”
    “只要看着这颗星星，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知晓他还活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纵然乌云遮天，雷云掩盖日月，我也都会驱散一切，只为找到那颗星。”
    “只有这样，我才心安。”
    “可从昨天开始，那颗星相较于从前任何时候，变得黯淡了。”
    “我很害怕，我很担心。”
    话音落下，伊怜与苏倩同时朝着天际望去，无垠深邃黑暗之地，那颗本应耀眼的星星，此刻虽不黯淡，却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未有过。
    黯淡时，伊怜担忧过，苏倩害怕过。
    可此刻忽明忽暗，忽闪忽灭，以至于心弦紧绷，不知所措，紧张而屏住呼吸的看着。
    一片云遮住了明月，更多的繁星在发光，试图照亮这里。
    可唯有那颗，伊怜命名的浅渊星。
    闪烁间，戛然而止的黯淡。
    衣襟有水滴，尝试去擦干。
    终究未能去有所动。
    一抹流星自那片无垠深邃之地划过，逐渐消失。
    彻彻底底，那颗星不见了，无论怎样去看，都不见了。
    “他……”
    “……不会的。”
    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等待，于这一瞬，化作烟云，随同刚才的那抹流星，一闪而逝，转瞬寂灭。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要这样折磨？
    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何事？
    无数疑问，无数的念头闪过，下一瞬，伊怜化作了向上的星光，无任何阻拦。
    想要找寻那颗本闪闪发光，带着希望与所有。
    天际之上，伊怜发了疯地寻找，终是再也看不到，甚至连同那颗星都不存在。
    恍若一切都只是梦。
    现在梦醒了，也该接受现实。
    苏倩更加的不甘心，无法言喻的悲伤，再也止不住。
    那片遮住月光的云散去，皎洁月华落在了两位女子脸颊，却再也显现不出美丽。
    下一瞬，连同旁边的幽兰花都枯萎，似受到了感应。
    哭不成泣，泪水的与痛苦并存。
    许久许久，往事随风，彻底散去。
    ……
    影月宗，山巅的巍峨宫殿。
    九光宝塔的光泛起极致的璀璨，自主的寻找，似要与远方的逝去呼应。
    莫名的，影月圣女褚漩月心里泛起无法言明的难过，宛若心绞，疼得令人窒息。
    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屋顶，明月依旧，可繁星隐匿。
    “……最后的最后，你终究还是……”
    “下一世，你还在吗？”
    …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