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大千世界

    福豆头也没回道：“你怕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宁远商行二掌柜，来你家吃个饭，看看点心，没想到掰扯的好一场大戏！”
    老大两口子出来挡住，这可是能挣钱的厨娘，是自家花钱买的，怎么能让走！
    “别忘了，你卖身契还在我们手里，你现在是逃奴！”
    柱子也来说：“福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会对你好！”
    福豆：“我看你年纪轻轻眼睛花了，连人都认不清，不如去我商行买块琉璃镜子戴一戴。”
    “福豆，求你！”
    “打出去！”
    跟着的小伙计立刻往外闯，两边眼看动上手，门外走进来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气势威猛，一条刀疤斜着从脸上划过。
    这是老五，跟着沈信南北杀伐的人，做生意快两年了，也逐渐开始熟练，有了些商人的样子，如今掌管朝廷的工坊铺子，是正经的文官，也熏陶了些儒雅。
    但他到底是刀山血海滚出来的人，又一身的功夫，光往这里一站，都让人见之生畏。
    院子里的人立刻不说话了。
    小伙计喊道：“商大人，这家点心铺子好生无礼，居然非说我们是他家卖身的奴婢，还拦着不让走，怕不是黑牙行……”
    “啊，不，不，不是，是个误会！”老板娘赶紧解释！
    老五扫视一眼众人，看一眼福豆的态度，对众人说道：“既然不是，以后再敢骚扰我宁远商行的掌柜，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
    “你们说的福豆，那是我王上潜邸、镇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女官，如今其他人都召回去好生安置了，偏她没享上福，你们敢说她是奴婢？”
    “不，不，不敢！”
    “再敢议论一句，自有衙役上门……”
    “……”
    等往回走，夜已经深了，福豆停在小桥边儿，对众人道：“我想呆一会儿！”
    老五挥手让大家都回了，自己靠在树上等着！
    福豆拿出那壶酒，那壶不知道怎么还在手里拎着的酒，自己喝了一口，辣，呛眼睛。
    老五看她，她说：“我知道喝酒罚钱，我明天去交，今天，就这一次！”
    老五没说话！
    她道：“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过衙门了，反正也没了名节！”
    “名节？”
    “就是清白！”
    “谁干的，我去杀了他！”
    “你！”
    “……？”
    老五走到她面前，郑重道：“你喝迷糊了，我是你掌柜的，你上司！”
    福豆：“就是你！”
    老五懵：“女人你疯了吧！”
    福豆被这一句疯了，直接气哭了：“就是你，你拉我去游街，扒了我的衣服……”
    老五：“……”，去押送公主从一线天到荣城祭旗的时候，他确实在，那时他管作坊不力，丢了许多止血丹，公子把他召回身边，边做个普通侍卫，边教导着，然后凑巧被派出去公干去了。
    他那时不是管事儿的，是个普通的侍卫，自然干普通的活儿，公主要游街，那能衣衫华丽的游街吗？那是游街吗？
    “本官就一扯，你不是还穿着里衣？”
    福豆回头看他：“你还想怎样？我已经衣不蔽体，你要让人赤条条吗？”
    老五：“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没了清白？”
    福豆哭：“那还能是什么？”
    老五憋气半晌，问道：“你对衣不蔽体的理解是什么？”
    “衣不露体，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裙子不能短过脚踝……”，福豆从小生活在高门大院儿的镇国公府，生活在礼教严苛的京都，有些规矩，管事嬷嬷让她们每天背一遍：
    “……我连鞋袜都没有了，袖子被你扯掉一个，披头散发，装在铁笼子里，像一只兽，被无数人观看，像个牲口一样被人丢石头……”
    老五本来想笑，笑她连真正的清白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自卑上了，可听到她后面的话，一个姑娘家被关在囚车里游街，心里怎么可能没疙瘩！
    于是搂了她的肩膀，一跃而起，纵身往京都的一角而去。
    福豆挣扎：“你干什么？”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清白，但是现在，先让你看一样东西……”
    两人停在京都的一角，站在屋檐上，下面是流民聚集的地方，许多人听说这里富庶，都来这里逃荒，就算如今各处都在施粥了，也还有一些没回到故乡！
    老五指着下面的人群道：“你看，她们的衣服就蔽体吗？”
    福豆往下看去。
    老五一个个指给她看：“哪能人人都穿的起裙子？穷人家的孩子，穿的都是棉裤，棉裤短了怎么办？没钱买新的，你看那姑娘的裤脚，是不是露着脚腕子？
    你看那个，兴许跑的时候鞋掉了，也兴许被人抢走了，她就没有鞋穿了……
    很多人一年四季就一套衣服，春天来了，棉衣里的棉花掏出来，就算做是单衣，过了夏天，再过了秋天，冬天一来，再把棉花续进去。
    那如果遇到饥荒年怎么办？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掏出来的棉花卖了，再到了冬天买不回来，那真是全家就一套棉衣，谁出门儿谁穿，剩下的裹在被子里……被子也不是棉被，都是草席子……”
    福豆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生活，全家人一套棉衣？
    老五道：“这样的生活，活着尚且艰难，怎么讲究你说的那些？”
    老五幼时生活艰难，他就是那个，脚上没鞋穿的人。
    他回头看福豆听进去了，又跟她说道：“夏先生你认识，她不需要别人扒她的鞋子，她能自己脱了鞋子下河摸鱼，绑着裙子去爬崖壁，骑上马，和我们一起杀敌……
    你或许会说，她那样的女人，礼教束缚不了她，她就是个老婆子，也有人追着给她当孙子，她学识无双，功业彪炳，大权在握，帝王心头宠，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你可知，南国的帝王是女人，有男妃无数，过了南国再往南，那里四季炎热，女人都穿不过膝盖的短裙，赤着脚走路……
    而在漠邶，谁做了王，女人就都是他的。
    这世间大千世界，十里不同俗，你如果能到处走一走，眼界自然开阔，就不会觉得少了一只袖子和没穿鞋，是多大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