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虚情

    “你素来细心。”沈良玉温和笑笑。
    江沅撇撇嘴。
    这人都不会把人家姑娘手里的点心匣子接过来的吗？
    算了，总是白吃白喝也挺不好意思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想到这里，她伸手从秦沐颖手中接过点心匣子，重重往沈良玉手里一放：“沈……兄长莫负了秦姑娘一番好意。”
    她眨眨眼睛，语重心长：“点心要趁热吃。”
    眼神里有种明晃晃的‘大恩不言谢，你不用谢我。’的意味。
    沈良玉：……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江沅狡黠笑笑，晃晃手里的兔灯。
    走出好去几步，她还不忘回头提醒二人：
    “点心记得趁热吃啊！”
    沈良玉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阵风儿似的跑开，手里的兔子灯随着乱晃，一大一小，活像两只兔子精。
    “进来坐吧。”沈良玉转身看着秦沐颖。
    阳光照在少年挺拔的脊背上，为清俊的身形镀上一层暖色。
    秦沐颖心中一动。
    “好。”
    两人进了落雪堂，随即便有仆妇端茶过来。
    “秦姑娘，清用茶。”
    仆妇殷勤道。
    她在沈府做事多年，深知沈秦两家交情匪浅。公子与这秦姑娘青梅竹马，两人之间……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儿。
    秦沐颖呷一口茶，放下茶杯：
    “我记得你最喜欢龙须酥。”莹莹素手揭开匣盖，温声软语：
    “便特意让义利坊多配了些。”
    小时候两人一道分点心，沈良玉总是先伸手去抓龙须酥吃。
    听秦沐颖这么一说，沈良玉便也想起小时候的事。他看一眼匣子里的点心，哑然失笑：
    “我那时太过顽劣，而你总是让着我。”
    他想着要让秦沐颖先挑自己喜欢的，可仔细想想，却记不起秦沐颖最喜欢什么点心，只好道：
    “点心趁热吃。”
    秦沐颖：……
    沈良玉：……
    这话听着格外耳熟。
    秦沐颖掩口轻笑：“既是这样，沈少将军就快些尝尝看。”
    沈良玉一时有些尴尬，他往点心匣子里看了眼，几块龙须酥被摆在正中，莹白蓬松如雪，很是精致好看。周围则散着些其他点心。
    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想起沈宛曈上次做的那笼软塌塌，丑巴巴的栗子糕。
    “成煜喜欢栗子糕么？”秦沐颖见他先拿了块栗子糕，有些惊讶。
    “我总不见得如今还要从你手中抢龙须酥吃。”沈良玉咬了口栗子糕，笑着道：
    “你让着我这么多次，总该我让你一回。”
    “我都习惯了。”秦沐颖笑着摇摇头。
    她取了块龙须酥，拿到唇边轻轻咬上一口。纤细的银丝交织缠绕，落在口中，丝丝凉甜。
    她的心思不在点心上。
    “我听闻这几日世宁街晚上很是热闹。”秦沐颖看看沈良玉，垂下眼帘柔声细语道：“不知成煜可有空闲陪我一道去看看。”
    说罢，她的脸微微一红。
    沈良玉手中的栗子糕顿了顿。
    闺阁女子晚上孤身外出多有不便。秦沐颖倒是有三位兄长，但他们都已成家，显然不可能晚上出来陪她逛街赏景。
    “好。”沈良玉痛快答应：“我陪你去。”
    夜幕初降。
    世宁街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盏高高悬挂于街畔，随着晚秋凉风轻轻飘摆，宛如星河水波暗涌。
    粉衣少女眉目含笑，正对着一旁的少年说着什么。
    灯火映亮了她的笑脸。
    “成煜，我们去那边看看吧。”秦沐颖指指一旁的胭脂水粉铺子。
    “好。”沈良玉点头。
    灯火摇曳。
    他恍然间想起昨夜沈宛曈一路追着他从这里跑过。
    如果他现在抬起头，一定会看见那盏兔灯就挂在凝翠阁窗前。
    “这灯很是别致。”宋澍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窗畔。
    明欣看它一眼，唇角轻轻扬起：“是朋友今日送的。”
    说罢，她走过去，帮那只兔灯正了正身子。
    她的双手纤细且灵巧，被兔灯的光亮一照，泛起玉般光泽。
    宋澍看着那双手，不由得入了神。
    这样娇艳温婉的美人若是能时时陪伴在身侧，双宿双飞，那定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宋澍放下茶杯，眯起眼睛。
    他已然定过亲。对方是户部郎中陈大人家的二小姐陈萱。在旁人眼里，两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但这位陈二小姐却并不得宋澍的意。宋澍性子温润喜静，喜欢琴棋书画一类的风雅之事；而陈萱性格直爽爱热闹，无甚才情且姿容平平。
    想到这里，宋澍微微蹙眉。
    他向往的，是才子佳人，琴瑟相和。这些陈萱都给不了他。在宋澍眼中，这位陈姑娘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只有户部郎中之女的身份。
    宋澍的目光从那双玉般素手游移到佳人身上，想象着这般婀娜曼妙的身子若是拥在怀中该是如何销魂；而那不堪盈盈一握的柳腰，在床榻之上又当何等令人愉悦。
    他的眸色暗了片刻。
    不过，他不会蠢到在正妻入门之前先纳了妾室，此事于理不合。他是吏部尚书之子，这点利害还是明白的。
    宋澍把茶盏推至一边，起身走到明欣身畔：
    “烟花柳巷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明姑娘此般蕙质兰心的妙人儿，想必也不打算在此间白白蹉跎岁月。”
    他的语调甚是温柔，暖热的气息洒落在明欣耳畔，微微撩动鬓边碎发，让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怎么，冷了？”宋澍轻浅笑笑，扶住佳人香肩。
    明欣不由得一慌。
    怔愣之际，另一只手沿着手臂而下，滑向她的腰侧。
    “明欣何尝不是如公子这般想。”她竭力保持镇定，  柔着声道：
    “可无奈福薄命浅，沦落在此等烟花之地，纵使明珠暗投非我所愿，又能如何？”
    那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凄楚。
    这话说到了宋澍心里，他赶忙扶肩将明欣转向自己：
    “若是明姑娘有意离开此处，也不是没有办法。宋某人一直倾慕姑娘才情……”
    当然，更垂涎美色。不过实话心里想想就行，不必宣之于口。
    “若是姑娘愿意……宋某人愿纳姑娘入门。”宋澍悄悄观察明欣的神色：
    “只不过我已有婚约在身，此事须得待正妻入门后再做打算。”
    他顿了顿：“可是如此……实在是委屈了姑娘。”
    深情款款、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很简单：他可以在娶妻之后纳明欣为妾。
    明欣心里暗嗤一句，面上仍是娇柔婉转：“若能侍奉公子左右，那是明欣的造化。”
    说罢，她自然而然将宋澍的手从肩上挪下握在手中：“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