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风雨前夕

    “这壶茶你拿去，喝完送来便成。”
    一个粗瓷寿眉壶，装了大半满，另配同色杯盏。占喜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连道谢几声。
    福婶子十年如一日的脸上，终是有了丝变化，她不禁多看了占喜两眼。
    占喜迫不及待地灌下两杯，喉间干燥瞬间缓解，她又倒了两杯给赵寅。
    “寅哥，先歇歇吧，这日头晒得。”
    幸好石磨顶上有块阴凉地，是个竹棚。几支细竿支起，顶上铺了层薄薄的茅草，稀稀落落的光透下来，简单随意。
    占喜沿边半挨着坐在石台上，掸掸刚磨好的面粉，装进下口的布袋里。
    一袋小麦整整磨了两个时辰，归家时，占喜只觉自己双臂已废。握住板车的手，连连抖动，正收拾好东西归家，赵寅自身后将她一把抱起，往车上扔，也不顾占喜哇哇大叫，推起就走。
    “寅哥，放我下来，叫人见着能臊死我。”
    占喜面上染满红晕，赵寅对她的抗议似听不见，两腿一高一低，只顾埋头往家赶。路上遇到人多的地方，他毫无感觉地从容而过，占喜却不行，她羞得赶忙捂住脸，不看旁人戏谑地神情。
    臂上酸痛不已，于是占喜挖了两碗糙米出来，准备晚上煮米饭吃。菜也是现成的，院里随手薅两把青菜。她又剁了两只兔子，拿热油爆香猛火烹制，再加入滚过刀的萝卜块，炖煮两刻便可出锅。
    白日出了大力气，晚饭占喜破天荒的用了两大碗。像是受她感染，桌上饭菜被一扫而空，各个吃得意犹未尽。
    窝棚顶上晒的菜还未收，占喜怕再下雨，不敢留它们在外头过夜，暴晒过后淋雨，没几日就要烂。
    她提了篓子出来，见白菜早已收好摞在屋墙下，心里顿感五味杂陈。原来，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每个人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在守护这个家，不过是懒得喧之于口，默默付出。
    放下篓子，她又回屋找了块粗布，匡住整个篓子，免得沾到夜间露水。事情全做完，灶上煮的水也开了。
    占喜舀了一桶想提进屋里，奈何手里一直哆哆嗦嗦使不上劲。刚提起走了两步，手里的桶便脱力掉在地上。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整桶水都翻出来，晃荡的水面，还是溅出少许，洒在她脚面上。
    赵寅同占虎在屋里玩，她刚想去喊，一双手接过来，直接帮她提进了房。
    “叔，放着我来就成。寅哥……快接下手。”
    赵有才挥开两人，不悦地皱眉，“不过一桶水，也值当你们大惊小怪的。”
    占喜却不如他这般淡然，再怎么说，赵有才也是她表面上的公爹，虽然她还没同赵寅成亲。让公爹帮着提他儿子擦身的水，说出去她不得被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
    占喜抢过赵有才手里的木桶，塞到赵寅手上，“叔也累了一日，哪能再让您使力气活。寅哥……快，提水去。”
    她挤挤眼，喊走赵寅。两人回屋时，赵有才已经回了自己房中，占喜立时松了一口气。待一切事定，占喜累得瘫倒在竹椅上，动弹不得，微风伴随着轻浅的呼吸，她悄然睡去。
    占虎爬下床过来推了她几下，占喜挥手翻身又睡，他才作罢。
    赵寅见状，拍拍里侧床铺，“来……虎儿，困觉了。”
    “哦。”
    他恹恹地答着，又看了占喜一眼，回头便对上赵寅同他如出一辙，由期盼转为失落的神情。两个同病相连的人，彼此慰藉着相拥睡去。
    又是艳阳高悬的一天，占喜伸着懒腰从竹椅中坐起来。窗外还未大亮，日头半露不露地藏在云层身后，天际泛起道道瑰丽的红霞。
    刚整好衣襟的功夫，赵寅也起身了。两双清亮的眸子在不经意间交汇，皆漾出了笑意。
    “起这样早，是要出门吗？”
    占喜压低声音过去，打开壁橱，帮他拿出今日要穿的衣裳。
    “嗯，跟爹进林子。”
    “你喊叔稍等等，我现下去做朝食，你们吃了再出门。”
    “好。”
    占喜开门出去，留下了个匆匆的背影。赵寅坐在床沿看得出神，不知想到什么，他低头笑了起来。直到今日，他才开始慢慢体会，大概成亲便是这种感觉，他也察觉出家中自占喜姐弟来后与之前生活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衣食住行，到睁眼闭眼，目之所及皆有她。
    吃过朝饭之后，赵寅父子出了门。占虎还在床上睡觉，占喜提着竹篓把昨日洗晒的白菜拿出来，仍旧铺在窝棚顶上，弄好之后开始砍菜地里剩下的半垄。
    全部弄清洗净回来晾好后，占虎才睁眼。他坐在床上大声喊着‘阿姐……阿姐……’
    占喜闻声连连应道：“阿姐在院子里，堂屋桌上有打好的水，你洁了面把桌上的米粥喝掉。”
    日头渐盛，占喜把空出的地翻了出来，进屋看占虎。小家伙正仰头喝尽最后一口粥，拿了脏碗去灶上洗。
    粗短的小腿蹦跳着也够不着，忙出来端着小杌子进去垫脚。
    “阿姐，碗洗好了。”
    “嗯，虎儿真乖。走，跟阿姐去吴婶子家拔些菜秧来。”
    “来了，阿姐等等我。”
    占虎跳下杌子，追着占喜后头出了门。
    村道上因着昨天下雨的关系，留下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脚印，占虎一睬一个准，转眼到了吴婶子家。
    冯家气氛有些凝重，占喜进屋就察觉到了，只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嘴问些什么。她找到吴婶子，“婶子，我来拔菜秧了。”
    占喜进门前，见她在面颊上匆忙抹了抹，故特意在门口站片刻才进来。
    果不其然，见吴婶子眼角微微泛红，占喜悄悄挽上吴婶子臂弯，不放心地问：“婶子，何事啊？”
    吴婶子似不愿多说，岔开话题，指着院外那几垄菜地，“走，我引你去，看看要种哪些。”
    占喜跟着出来，临出门前，看到倚在房门边的魏慧娘。她挑眉看去，后者轻摇了摇头，神情难掩的落寞。到底不是自家事，她只得压下内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