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可疑

    宽大的帽沿遮了落在头顶的光，分散周身各处。占喜怕虎子年幼遭不住晒，装上糕饼糖块把他送去了吴婶子家。
    家中有吴婶子和慧娘两人在，她也不怕占虎遇着什么危险，只歉然地说：“叔他们下地了，我不放心，跟去瞧瞧。虎子先放您家，劳婶子、嫂子帮着看会儿。”
    “不妨事，你尽管去。”
    占虎乖巧讨喜，跟在吴婶子身旁，静静地吃着糕也不闹腾。吴婶子和慧娘越看越欢喜，直搂他进怀好一阵搓揉，嘴里不住地夸：“谁家孙孙这样乖巧，要是我家的该多好。”
    “阿姐家的。”占虎趁着吞咽糕饼的空当答她。
    “哟……哈哈……聪明、机灵。快叫阿奶抱抱。”
    慧娘一道跟着打趣，蓦地，心下莫名失落。如果冯老大没死，她的娃，现下也该这样大了。
    含饴弄孙之余，吴婶子拍拍她的手，宽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若有合适的，你就改嫁吧，娘给你出嫁妆。”
    突来的温情最是感人，慧娘陡然捂脸呜呜哭了起来。有事难言，心中甚是苦涩。她匆忙摇头，拒绝道：“这辈子我只守着娘过，您就是赶我也不走的。”
    “唉……你这是何苦。老大的事我放下了，你也应放下。若是怕村里人说，我回头收了你做干闺女，再给你备份体面的嫁妆，看还有人敢嚼舍根。”
    “不……不……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娘别赶我走。”
    慧娘蹲身扒在吴婶子膝头，哭得情难自抑。她实在难舍眼前这个面慈心软的老太太，也不舍那个对她温柔小意的男人。
    于此事她难以启齿，只一味地哭。吴婶子见她情真意切，便闭口不提。稍晚时，冯春生归家，见娘嫂皆是眼眶通红。只当两个发生龉龃，这头哄完亲娘，转头闪进嫂嫂房里。
    进门就把人揽在怀里好一通抚慰，“娘有时嘴狠些，心是好的。说了什么，你莫往心里去。回头把气撒我身上，别躲起来哭鼻子，我瞧着剜心似的疼。”
    慧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嗔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等不明事理的泼妇不成。我是心里愧疚难忍，”说到此，她握着粉拳，重重捶在冯春生胸膛处，“都怪你……都怪你，发什么昏，扰得我心性不坚。本来我已打算这样孤身过完一辈子，你此番……我怕是面没脸再面对娘了。”
    冯春生一听，哪里还不知晓她的情意。当即兴奋地抱起她，旋身转了好几圈，只吓得她心突突直跳。尖叫声淹在喉口，紧紧抿唇，不敢发出一声异样。
    “好慧娘，莫怕莫忧，之后的事交于我。是风是雨，我挡你前头。”
    “好。”
    这厢，冯春生归还耕牛，正轮到赵有才租了去，三人在地里忙得满头大汗。
    赵寅在生活中难免娇气，下地做起活却埋头苦干，轻易不说累。
    占喜看他一身汗湿，浸透了薄衫。胸前、臂上，鼓囊的肌肉紧绷，正奋力把着前头的耙耘地。俊朗的眉眼，叫日头晒得绯红一片。他紧抿着唇，占喜知道，他又不高兴了。晌午没肉吃，他又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约莫是饿了。
    占喜掀了篮上的布巾，拿出午饭没吃完的馍馍，掰开填入满满的咸菜炒鸡蛋拿过去，喊停赵有才：“叔儿，歇会吧，活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你俩歇歇，喝口水。”
    “嗯。”
    篮里还放着浸水的巾布，她赶忙拿出给两人擦汗。
    “来，叔儿……擦擦汗。”递完，她又拿了另一条给赵寅擦脸，完了又撩开他衣裳把里头也擦了个遍，才拿出白馍给他们吃。
    赵寅真当饿了，两口吞了大半。他嚼得香甜，不吵不闹，占喜不自觉得唇角扬起，心被塞得满满当当。
    “慢些吃，来喝口水。”
    赵寅仰头灌下一口，末了皱眉盯着壶嘴瞧，久久不动。
    占喜临时赶来着急忙慌的，哪里记得加糖，她低声哄着赵寅又喝了几口。那厢，赵有才见状，将他两人一顿责骂。
    “爱喝喝，不喝放着，什么时候这样娇气。你也是，万事都顺着他，往后有你受的。”
    “嘿嘿……”占喜面上含笑，暗里忍不住吐槽，他也不比她好多少，两人谁也不要看不上谁。
    “叔，再有一会儿就该歇了吧。我去村里屠户家看看还有没有猪肉，割一块回来，咱晚上做红绕肉吃。”
    “去吧，这块弄完我们就回家。”
    两亩地，两人手脚快，不到半晌便只剩下半块。剩下还有一块在村东头，离得有些远，估摸着要留待明日才弄。
    占喜又递了个馍给赵寅，便收拾着东西归了家。
    村上有个屠夫，姓胡，还是吴婶子同占喜闲聊时提了一嘴。她转去吴婶子家，接上占虎问了路，就寻过去。
    半道上，她又想，天热肉留不住恐怕没了。想回头归家，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绕过一处屋角，只瞥见对面有人冲过来，径直撞在她身上。幸亏占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被撞翻在地。她揉揉被撞痛的地方，抬头刚想问人怎么回事，那头的人倒先骂了起来。
    “眼睛瞎了，不知道看路。”
    好嘛，光听声音，占喜就能辨出是谁。一看，果然冤家路窄，来人正是王桂花她娘。
    占喜撇唇哼了一声，“你走路这样快，即便看到也来不及躲。这大热天的，婶子急忙忙地做什么去？”包里头装的什么好东西，怕不是见不得人。
    一个青花色布包，桂花娘严严实实的护在怀里抱着，生怕人看到似的。她一路小跑，不时回头注意身后的动向，这才没见迎面来的占喜。
    因她惯有偷盗的恶习，占喜的疑惑一下击中她痛处，桂花娘利着嗓子斥骂：“要你多管闲事，走开，别碍眼。”说罢，重重撞开占喜擦身从旁过去。
    占喜见她嚣张，冷笑一声，待人错身经过时，快速揪住布包一角，猛力一拽。包裹顺力落下，“咣”一声，竟是沉响，占喜惊疑，那就不是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