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事发（二）

    杨树沟村人都知桂花娘做惯了人偷摸狗的事，要说农家每户都会在院里翻块地种上些青菜萝卜，她家里头也有。偏生趁着四下无人时，便会手痒薅两把拿回家。想她这般行径，生出来的闺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歹竹难出好笋。
    眼下，孰真孰假，稍一思量就能辨明。先前他们见占喜泼辣，心道莫不是方桂兰第二。看占喜的眼色，渐渐染上不悦。王桂花一家虽混，占喜到底是外村来的，由不得她抖威风。哪晓得证据摆上明面，风向瞬间逆转。他们又开始鄙夷王桂花母女，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谴责她们丢了杨树沟的脸。
    周遭窃窃私语之声愈盛，王桂花不由慌了神。桂花娘暗里瞪她一眼，嗤笑道：“我桂花又不是见不得人，来来去去总共几件衣服，人人见得。你见过并不稀奇，这能说明什么。他赵傻子也不见得多正派，虽说是个智弱的，别的本事不见得能忘咯。我家桂花长得也不差，身段皮相，样样出挑。”
    占喜目光在王桂花窄额高颧的面上划一道，无声讥笑，“那位阿哥……”她伸手指去，掩在人群中的汪柱儿顷刻间暴露出来。“我倒忘了，她手间应系着根红绳，打的是……八字结。你手上的红绳，是王桂花赠的吧。”
    相赠手绳，两人关系定非同寻常。占喜原不笃定，那头，汪柱儿脸上的紧张和愤怒不似作假，只碍于旁人眼光，不敢站出来，她坚定两人定有猫腻。王桂花腕上红绳藏得隐秘，不近身，根本看不到。也只有汪柱儿无所顾忌，将他与王桂花的定情物大喇喇的展人眼前。
    无媒无聘，私相授受，王桂花瞬间成了淫贱之人。水性扬花的名声一经传开，就能臊得她往后出不了门。退一步讲，最后她还是嫁了汪柱儿，在婆家也难有立足之地。
    先前被张栓子揭事的时候，桂花娘还横眉竖目好一通斥责，就差赌咒起誓保证她闺女的人品。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扇嘴巴。
    汪柱儿掀了掀厚唇，未发一言，算是默认。再看王桂花，一脸惨白的呆站原地，她不知所措的想要遁逃，却叫另一人抓住手腕。
    只见那男子约二十五六的年岁，中等身材，长得贼眉鼠眼，黝黑的面上尽是狠色。他一把掐过王桂花的脖子，揶揄道：
    “怎的，平日里我没有满足你，竟找了这么个榆木疙瘩消遣。”说罢，他勾勾王桂花腕上的红绳，用力扯落，又摆在脚下捻了捻，再次投出惊雷，“去岁，他赵瘸子撞见你我行好事，你当时就想倒贴上去，还好我有良心，不若你恶毒，连个傻子也不放过。往日你没少拿这件来威胁他吧，野味吃多壮了你的狗胆。敢给我孙赖子戴绿帽，方圆十里你不打听打听，我是号什么人物。呸……个贱玩意儿。”
    说罢，一口老痰吐在王桂花面上，推她一个趔趄，后如破布般随手弃了。
    王桂花倒地，面如死灰地抖动着唇瓣，摇头否认，“不……我没有，我没有。你……你胡说，血口喷人。”
    “嘿嘿……我血口喷人。”孙赖子轻佻扬颌，点点汪柱儿，“兄弟……她胸脯左下位置，是不是有颗黑痣。右大腿里侧还有三颗。还要我一一道来吗？”
    孙赖子点明一分，汪柱儿面色就暗一分，他刚要说话，两眼抹黑，气得昏死过去。
    “不好，柱儿……柱儿，快，快……给他抬家去。”
    占喜没料到竟有来意外之获，赵寅真当了冤大头，人没挨着，肉送出去不少。占喜暗啐两口，这憨子，智不全，肠子倒花。
    在场局外人，除赵寅和占虎，无一人不朝王桂花母女投去厌恶的神色  。孙赖子什么人，十里八乡顶有名的无赖混子，他偷鸡摸狗，欺男霸女无恶不做。早前听传跟山匪搅在一处，后来被官差抓住下了大狱，亏得命硬才没死在牢里。如是，出来也才半年多。他本该在距此二十多里外的凤仙村，没成想跑他们杨树沟勾搭黄花闺女来了。
    赵寅对眼前的闹剧全无心思，只惦念还没垦完的菜地。他烦躁地拉上占喜的手，就要走，奈何有人偏不放。
    “哟……别走啊，不聚聚？我俩好歹算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吃干抹尽就当过去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孙赖子向来混帐，又从牢里走了一遭，竟像是殊荣般，行事越发狠绝。他慢慢踱步过去，面露凶光地瞪着比他高了一头的赵寅。忽而伸出两指搓捻道：“得了，我也不废话，给个十两，这事就算揭过了。”
    赵寅看看他的手指，不明所以地回头问占喜，一派真诚。
    “他做什么，给我看指头吗。若是有病，还是找郎中为好，我可不会治。”
    “噗嗤！”
    人群忽闻一声轻笑，后传染似的接连笑开，众人没了顾忌，索性哄堂大笑。管你混子还是赖子，碰着傻子你再有千般谋划也无处可施。
    占虎何时见过这大阵仗，当即害怕地躲去占喜身后。他不敢探头，只觉占老二夫妇俩，也比不过孙赖子一人恶毒。
    占喜揽他过来抱在怀里，“莫怕，恶人自有恶人磨。”安抚完小的，还有大的，“寅哥，莫理会。”孙赖子气焰嚣张，她也不怕，回身呛道：“事实如何，你方才也说了，不过是无意撞见，当下不知同你们要个红包祛晦气，你倒先讹上了我们。半年来，王桂花找由头不知诓骗赵家多少野物，这笔账，是不是也该算算。”
    赵寅在村里一惯独来独往，今日在人群里混了许久耐性即将告罄。他扯占喜的力道越发大，拖着跛脚走在前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嘀咕什么。
    孙赖子吃瘪，又见前头身影。他当下拾了地上的尖石就要朝赵寅后后脑拍去。众人心惊胆战，本就是个傻的，一拍子下去，不得送了命去。
    有人急急出声提醒，“寅哥……小心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