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身陷囹圄

    “小林子怎么光顾着喝酒了，来尝一下这道菜，味道不错的。”
    席容说着往林侑碗里放了一块肉，笑容甜美。
    “谢谢。”
    林侑收回视线，按捺下思绪，挽起笑颜，没有推拒的吃下了席容夹过来的菜。
    席容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整场晚宴下来，林侑想找宋倾欢，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微信里的消息石沉大海，看过去的目光她视而不见，恍惚下来，林侑竟连自己喝了多少杯的酒都记不住了。
    “喂，小侑子，看啥呢？”
    夏秋一也是嫣红的醉意染上脸颊，胳膊直直搭在林侑肩上，新婚的喜悦在这人脸上分外灿烂。
    “哦，是宋……”夏秋一看向林侑目光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视线努力从朦胧中聚焦。
    “没什么。”
    林侑打断她的话，仰头喝下一杯酒。
    三年前她不怎么会喝酒，一瓶啤酒就醉的迷迷糊糊失去方向，现在的她喝下三瓶红酒，才堪堪再次沦陷在那样的失重感里。
    “你好，那个，你是叫林侑吧。”
    香醇的酒液自喉间涌下，林侑抬起眼眸。
    朝她搭话的是一名穿着花衬衫的年轻男子，那人她见过，是夏秋一赛车俱乐部里的一员车手。
    “听说你是做摄影的，一定认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模特吧？可不可以……”
    “想什么呢！”夏秋一斥声打断他讪笑的诉求，瞪了他一眼：“想追女孩子就先提升自己去，海钓算什么。”
    “咳咳，老大我错了……”
    张浩弱弱地缩了缩脖子。明明遇到尹姐前，老大也是来者不拒地海钓女孩子来着。
    林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明亮辉煌的大厅里人影错落，觥筹交错。灯影憧憧间，夜色伴随着星光落下，转眼便到了散场的点。
    “醉了？”
    尹娴看着靠在夏秋一肩膀处的林侑问道。
    “醉的不轻，我先送她过去？”
    “嗯。”
    “浩子，来，搭把手。”
    就算是女孩，一米八二的高大身躯扛等下了许久终究还是费些力气，更何况她还有伤未愈。
    “好嘞。”
    夏秋一颠了下沉重不能自立的林侑，嫌弃似的果断将她撑靠到张浩背上。
    浓郁的酒气自耳尖传来，熏得张浩不自在地侧过脸颊。
    “救命，老大这是给她灌了多少啊？”
    在送林侑上后座坐稳后，她也跟着坐到林侑身边，张浩坐进驾驶室启动汽车。
    抱歉，林侑，我可不想再等一个你们的三年了。
    加油吧。
    夏秋一闭上眼睛慵懒地后靠。
    车窗外，耸立的高楼大厦不断后退，车如流火。
    ……
    所有人都以为今晚的她，似乎因为好友的结婚而心情很好。
    明亮的灯光下，惊艳瞩目的容颜，简约却又高贵长裙下优雅惹火的身姿。
    浅浅勾起的嘴角既蛊惑人心，又让人不敢肆意亲近。
    是新娘最好的朋友，是名动中外的影后，是深陷绯闻却依旧收获无数追求者爱慕倾心屹立不倒的红玫瑰。
    所有人都被她身上种种瞩目的光环夺去了视线，或惊艳或羡慕或当成传奇仰望。
    没人知道，那一层层光环所遮盖住的，是早已被刺的千疮百孔的灵魂。
    “阿娴，我今天，好高兴啊……”
    笑语银铃间，白皙纤长的胳膊搂住尹娴的腰肢。
    宋倾欢下巴埋在尹娴肩膀上，笑着眯起眼睛，声音黏嗒嗒的像红酒味蜜糖制成的丝线，绕在耳畔颤动。
    “嗯？”尹娴扶住宋倾欢，走向自己汽车的后座。
    她换下了新娘的敬酒服，简单地披了件披风。
    凌晨一点。
    地下停车场十分安静。
    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堆满了豪车的车库里分外清脆。
    “是因为见到了她吗？”
    她寻了林侑三年，如今见到，想必是会有开心的。
    “不……”
    宋倾欢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缓缓说道：“是……你结婚了……”
    尹娴怔住，似是有些意外，看向那人的水墨色眼眸泛起波纹潋滟。
    咫尺之距，她清晰地能见到，宋倾欢眼角因醉意晕染的一片薄红，是如此绮丽。
    “这世俗，对女孩子太过苛刻，想要自由，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都太过艰难……”
    宋倾欢断断续续地说着，深深浅浅的呼吸尽数撞在尹娴的耳廓。
    心湖投掷下落石，顷刻间，思如潮涌。
    ——
    “你说什么！你要嫁给夏家的二丫头，夏秋一？！
    她可是女人啊，女人跟女人？
    胡闹，简直胡闹！”
    尹崇恩红着脖子，怒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爸，我认真的。”
    “您介绍的相亲对象，我都见过，都是事业有成，性格稳重，家境良好的人物。
    对任一女人而言，或许都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存在。”
    介绍给女儿的相亲对象都是他跟他妻子亲自商讨考量过的，那些人不管是门第还是品性，都是让他们放心的。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或许在您看来，我应该满意，可是爸，我的心，早已经有了人了。”
    “只是她，恰好是一个女孩子……”
    尹崇恩阴沉脸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动容。
    他语气冰冷。
    “第一次结的婚还没让你长记性？按我说的来有什么不好？我会害你吗？”
    大学因相同兴趣相爱恋并结婚的男人，为了更好的机遇放弃了他们的婚姻，虽然其中更多的原因来自于她在床事上被那个男人认为的平淡无趣。
    离婚时是无措茫然，到后面是彻底释然无谓。
    她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不为谁而改变。
    有时候她也会想平淡如水的自己或许和任何人结婚都是无所谓的，然死寂的心湖因潇洒肆意、风情万种的宋倾欢掀起涟漪，因霸道执着的夏秋一彻底沸腾起生机。
    被夏秋一深深揉进怀里的那一刻，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随流水般顺风流淌的自己，也是可以成为一个人的全世界。
    现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终于有了核心。
    她怎么能不再守护好呢。
    尹娴低头，在尹崇恩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漾起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尹崇恩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分手吧，你是我尹崇恩的女儿，我不可能同意你去触碰这违背世俗的闹剧。”
    荒谬！
    省教育院院首的女儿竟然是同性恋，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这不是闹剧……”
    尹娴抬眸，清润的声音里平静且坚定。
    “我没跟你开玩笑！”
    高昂的一声怒斥彻底凝滞了本就糟糕的氛围。
    哪怕是再婚，自己的婚姻也依旧要被他操控吗……
    尹娴沉默了三秒，直视着尹崇恩眼睛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邃，不移。
    “爸，若我执意如此呢……”
    “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
    ——
    “是啊……”
    太过艰难。
    艰难到夏秋一为了缓和她和她父亲的关系，光明正大地娶她，不惜以命相搏。
    尹娴笑了一下，扶了扶作微微上前倾倒势的醉女人。
    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见过很多的同性恋女人……可他们顾忌这，顾忌那……到最后……连自己……嗯……自己的爱都顾忌……”
    她说到这声音轻了，低声的浅笑不知在嘲讽谁。
    尹娴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一些，妄图安抚住她颤抖不安的心。
    尹娴知道，醉酒的人，是听不进解释与道理的。
    “顾忌……从顾忌……再到猜忌……咳……乱七八糟的，看得难受，恶心，想吐……”
    她似乎在荒漠里迷失了方向，入眼便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贫瘠，空气裹挟着尘埃，糊住了她的气管，一颗颗沙粒覆上肌肤，从她的腿，到腰身，缓缓淹没。
    她的病又重了，不，确切的说，这三年她的病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
    戏里的角色可以让她顺势发泄几分，可更多的时候，则是把自己锁在阴暗的房间里，杜绝着他人的窥视。
    尹娴微微颦眉，眼底闪烁着忧虑。
    “欢……”
    “嗯……”
    宋倾欢耷拉着眼皮，上好的遮瑕轻轻松松遮盖住了眼下的青色。
    她好似一具失了灵魂的尸体，无力地靠在她的颈肩处。
    “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
    没有得到回应。
    尹娴侧头看她，那人阖着眼，呼吸时浅时重，额前发丝轻晃，白皙的脸上晕染着酒味的粉。
    尹娴看了她两秒，便转过视线，打开车门，轻轻把她放倒在后座上。
    修长的双腿因有限的空间委屈地蜷缩起来。
    尹娴俯视着她轻声说道。
    “欢，你们之间，无需再顾忌其他了……”
    起身。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盖住了宋倾欢最后闭着眼，低声哼出的呢喃。
    “阿侑……”
    "讨厌你……”
    .——让她的心。
    ——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