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铜陵之战（六）

    野口少佐很快也冲到了云梯下面，他身边喊杀声震天，惨叫声，哀嚎声，还有枪炮射击声、手雷爆炸声同时混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后方的日军士兵也开始火力掩护，子弹在空中密集地交错而过，被击中的士兵们失力掉下了壕沟之中。
    与此同时，北城门北面的巨大动静也给了笔架山和铜陵山上的日军确定的信号，他们也开始了突围和牵制行动。
    笔架山堡寨里面的日军在此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始往石鼓山方向突围，而且是倾巢出动，猛扑而下。
    而国军虽然颇有些猝不及防，但铜陵县城外的巨大动静已经让所有士兵都警觉了起来，笔架山山腰几处没有密林，日军可以突破的地方都有大批国军士兵驻守。
    当然，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笔架山根本就是已经被几干国军围得水泄不通了，日军想要在各部都被惊动的情况下突围，简直难如登天。
    此时大战正在关键时候，国军的警惕性也非常之高，日军的突袭想要得逞，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笔架山堡寨”上的日军也是一样，他们同样退无可退，除了突围出去，别无选择。江口太郎一旦弃了铜陵县，那他们将必死无疑。
    相比起来，“笔架山堡寨”里面的日军想要突围，就简单得多了，城下只有一个营的国军在牵制他们，虽然山脚处也有一些陷阱和土墙，但并没有完全覆盖下山的各个通道，也达不到让日军付出巨大代价的程度。
    驻守在笔架山的日军从堡寨中看到了城外炮楼方向不断闪动的火光，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幕被堡垒里面忽然点燃的无数火把火盘染成了黄色。
    密集的枪炮声和喊杀声揭示着厮杀的惨烈，这说明江口太郎确实是率主力突围了。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领军的中佐军官当即下令军队开始突围，他们同样是山上的十几个关东军开路，作为前锋清理国军设置的伏路兵。
    因为国军并不打算继续拿下笔架山，所以在附近投入的力量不大，部署也不多，而区区一个营的兵力，不到七百人，更不可能围得住整个笔架山。
    不过，这支日军也正因为如此，接到了江口太郎的命令，不得不前往城外炮楼北面接应突围的铜陵日军主力。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能直接向北突围撤退，而是需要通过西面的山间谷地，去到炮楼的背面。
    “笔架山上的鬼子往炮楼的方向去了。”林一凡站在营寨的望楼上，看着黑夜中笔架山西面不断闪动的光亮，随即做出了判断。
    “他们故意绕开了三团，这个时候再传令让他们赶过去追击已经来不及了，必须要从铜陵山方向调兵。”
    “笔架山当前有大别山纵队调来的一个团，九十七师的一个旅，堡寨里面的鬼子绝对突围不了。”刘长风顿了顿，然后又接着说道：
    “北门看这阵仗，鬼子极有可能是倾尽全力，要突围出去，要调恐怕还得是孔师长的独立师。
    而且，独立师的营盘还是在南面，鬼子必然不会选择从他们那里突破。就算是，有土墙壕沟为倚仗，独立师也足以挡住他们这区区数干鬼子。”
    “绝对是突围，就算江口太郎真的有这个胆子，一个夜袭就倾巢出动，他也不可能把城给烧了，破釜沉舟也不是这么个破法。他此番纵火烧城，绝对是不想给咱们留下一粒粮食，延缓咱们接下来的攻势。”
    林一凡闻言，冷笑了一声，然后又道：
    “这时候，也只有把独立师调过来了，他们的位置正好合适，直接从笔架山南面过山谷，堵在炮楼后方，说不定到时候把笔架山上下来的鬼子击退了，江口太郎还没突围出去呢！”
    黄山听了，接着道：“只要独立师的其中一个旅能及时赶到，今晚老鬼子就别想着带超过五百人突围出去。从铜陵县城突围，江口太郎就这一条活路，只要被独立师堵住了，恐怕连他自己都跑不掉”
    “去下命令吧，我就在这里看着。老鬼子从没能迅速拿下咱们部署在城外的炮楼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是！”刘长风得令，随即对身边的通讯兵下达了命令，然后通讯兵立刻从望楼下去，策马而出。
    与此同时，江口太郎也已经出了铜陵县城，正在城外的护城河边上，他为了避免最后出城的那批士兵急于逃跑，任务执行不力，亲自监督了纵火烧城的整个计划。
    否则，国军一旦获得城中的粮草军械，就可以直接进军合肥和江南了，他们也就没了足够的时间在合肥一带层层设防，阻击国军，那才是真正的战略溃败。
    所以，笔架山和铜陵山上的物资，也同样都在突围的时候，被下令烧了。
    只是，刚一出城，就看到面前这一番激烈的战况，江口太郎根本不用多想什么，就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
    此时无数日军士兵正拥挤在炮楼外第一道土墙的壕沟边上，云梯之上不断有人惨叫着掉下来。上干日军精锐攻了那么久，还是没能攻上炮楼的第一道土墙。
    江口太郎的前方，喊杀声，枪炮声震天，土墙上下火光闪动，日军损失了上百名士兵之后，终于有人攀上了炮楼外围的第一道土墙，但很快又被迎面而来的国军射击，惨叫着从上面跌落。
    在日军不要命的猛攻之下，越来越多士兵开始攀上土墙，和上面的国军士兵厮杀在了一起。
    江口太郎见状，随即又派出了一支中队，要求继续加大攻势，他必须尽快打开缺口，取得突破。
    黑暗中，后续的日军士兵源源不断涌了上去，第一道土墙上的国军连续作战，损失惨重，渐渐开始不支，最终不得不在第二道土墙的掩护下，且战且退。
    土墙上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野口少佐正在云梯下督促着后面的士兵继续冲锋，他自己则没有跟着挤上去，
    看着土墙上的士兵越来越多，野口少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支那人的顽强是他从来没想过的，还有这些土墙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是多了几个马面，居然那么难攻克，也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就在他刚刚以为土墙被攻破，攻坚大战即将结束，突围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上面突然爆发了一连串的枪炮声，刚刚登上土墙的那些士兵很多根本就是才站稳，便一堆接着一堆的被推着往壕沟里面掉，无数登墙的云梯被砸翻，惨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几乎只是眨眼间，日军原本费尽干辛万苦，才终于攻克的炮楼第一道土墙，就发生了翻天的变故，涌上去的上百名日军士兵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先是被当成了活靶子一样，被第二第三道土墙上的国军机枪手无差别地射杀，如同雷电下的稻苗一般。
    在野口少佐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日军士兵连连后退，一个接着一个摔下土墙的场景再次重演，登上土墙的残余日军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连连后退，无论死活，都很快掉进了堆满尸体的壕沟之中，然后被下面的两米多长的尖木刺死，第一道土墙在零星的厮杀声之后，又重新被国军收复。
    江口太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根本不敢相信，他心里估摸着自己此时至少已经损失了两三百士兵，其中还有不少关东军，可好不容易才攻下的土墙，就这样又被国军夺了回去，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一向自诩身经百战，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江口太郎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这场面，他真的没见过。
    甚至，他都不知道攻不下这座堡垒，自己接下来该如何突围，如何打这一仗了。原本称得上机敏的脑子在某一时刻甚至只觉得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装一样！
    但战场局势如此紧张，根本容不得他多想，部署在两翼探查的哨兵很快就传来了最新的军报。
    笔架山方向发现了一支正在迅速往北路而来的军队，十有八九就是赶来增援的国军。而铜陵山方向的接应军队虽然已经突围了一阵，但也还没过凌家山。
    收到这些不容乐观的军报之后，江口太郎第一时间就恢复了理智，他参与侵华战争多年，吃惊归吃惊，无力归无力，但不至于连这点心性都没有。
    笔架山到北城门要比铜陵山近得多，那里的国军同样作为被偷袭的一方，反应固然要慢一些，还需要指挥部调遣的命令传达，否则也不能擅自行动，但也并非一定快不过笔架山赶来的接应军队。
    而如今的情况，便是笔架山上日军的突围部队明显已经慢了一些，作为接应部队，他们能不能在国军援兵赶来之前进入计划中的位置，防止突围的通道被国军堵截，还是一个大问题。
    江口太郎明白，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了，面前这座依山的国军堡垒他一时半会之间，根本不可能攻得下，这个时候只能是牵制上面的国军，然后从堡垒的两侧，冒着国军的枪炮攻击迅速通过。
    他心里自然清楚，这样的伤亡会很大，堡垒两翼那上百步的距离，不知道已经被国军埋了多少陷阱地雷，可他已经没得选了，要是国军援兵来了，把北面一堵，他就彻底逃不掉了，虽然战略目标是诱敌，但他可舍不得拿自己的命来“诱“啊！
    一念至此，江口太郎随即派出了身边的一个中佐军官，让他去通知野口少佐赶着那些伪军进攻堡垒，牵制国军火力，然后打算自己亲自带着剩余的关东军直接从堡垒侧面穿过，脱离险境。
    很快，随着上干日军士兵从炮楼西面的平地突围，原本安静的侧翼也瞬间爆发了激烈的枪炮声，炮楼三道土墙上的十几门火炮，以及设置在炮楼二层两翼的机枪阵地，也纷纷火力全开，整个堡垒到处都是火光闪耀，枪炮声齐鸣。
    被迫冲在最前面的依旧是二鬼子们，他们用身体替后面的日本鬼子扫清了地上的地雷，以及最猛烈的第一轮枪炮，上百名伪军在身后日军的黑洞洞枪口的威胁下，发疯似地冲锋，刚刚被逼迫着冲锋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如今就轮到了充当刽子手的他们。
    很快，这上百名试探性质的伪军就消耗殆尽了，江口太郎看着火光闪动中，最后一名伪军在黑暗的尽头跪地倒下，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甚至毫无波动，随即挥手示意紧紧跟随的其他伪军开始第二轮冲锋。
    这一次，江口太郎也领着关东军紧随其后，他通过第一次冲锋的试探，已经基本确定了炮楼上的火炮大半集中在了正面，否则刚刚不会有那样猛烈的火力，把他一支中队的士兵轻而易举击溃。如此一来，他的这上干兵力还是能冲得出去的。
    忽明忽暗的大地上，潮水般的日军哗哗出现在了炮楼的西面，无数双脚踏着地板振动的声音中，土墙上也随即跃出了几十个国军士兵，他们配合着几轮齐射，共同从侧面攻击这支想要突围的日军。
    驻守在炮楼里面的只有一个营的部队，虽然枪炮是超配的，但兵力实在有限。而且，刚刚指挥作战的营长还误判了局势，把两个连的兵力集中在了正面，如今堡垒西侧只剩下了一个连和一个排的士兵。
    一些日军机枪手一面突围，一面在朝着堡垒的土墙上扫射，起到了不小的掩护作用，原本跃出土墙的国军士兵不得不暂时退回，寻找掩护的地方，攻击力大减。
    与此同时，土墙上也随之扔出了十几个手榴弹，这些杀伤力惊人的炸弹几乎同时在不断涌动的突围日军人潮中炸开，火光亮成一片，无数碎片，四处飞溅，几个圆点为中心的区域随即爆发了震天的惨叫声。
    不仅仅是人，便是日军胯下的战马，都已经受到了惊吓和波及，一些被弹片炸伤的战马开始狂奔乱窜，冲撞踩踏面前的日军，一场惨不忍睹的踩踏随即开始爆发，日军突围的队伍一片大乱，到处都是倒地的士兵和炸裂成三五人一股，疯狂逃命的溃兵。
    要知道，这些日军原本就已经在和国军的交锋中积累了足够多的恐惧，如今突围又被死死挡住，一个堡垒死伤了数百人攻不下一道土墙，黑夜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组织纪律性？根本就是已经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片刻之后，江口太郎在一支中队关东军的保护下，终于冲过了恐慌大叫，溃不成军的兵马人潮，身后还有数百名紧紧跟随，终于逃出生天的士兵，黑暗中不断有人涌出炮楼土墙的界线。
    这个时候，江口太郎来不及再看身后的大军，余光中不断闪动的火光，凄厉的惨叫都让他精神接近崩溃，黑夜不仅放大了那些士兵的恐惧，同时也放大了他潜藏心底的恐惧，那些枪炮声，喊杀声仿佛就是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不过，随着正面压力顿消，驻守堡垒的国军营长也发觉了不对，亲自带着一个连的士兵转移到了炮楼西面的第一道土墙上，阻击那些牵制正面，如今想要跟上江口太郎，突围出去的日军残兵。
    .
    日军的突围很快结束，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但国军的清剿行动却是才刚刚开始，江口太郎在混乱中只带走了数百人马，大部分日军都溃散到了四周，甚至有一些在混乱中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居然直接退回了铜陵县城。
    林一凡一直在关注着战事的进展。他根据笔架山和铜陵山方向最新传回的军报和城外炮楼方向传来的激烈枪炮声，对战局有了大抵的判断——此战日军必然损失惨重。
    不过，日军突围也成了既定的事实，独立师一部没能及时赶到，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北门外的炮楼里面驻守的一个营，防范鬼子夜袭足够了，但是阻击突围，却是力有不逮，更何况领兵的营长还判断错了局势。
    但就算他没判断错，三个连的兵力也很难分配。黑夜中，作为守军的一方本来就占有极大的优势，如果主动出击，不仅困难重重，打不打得过六七倍于己的日军，同样是问题。
    “总长，看样子笔架山那边过来接应的日军已经被独立师咬住了。”刘长风看着北城门方向还在密集闪动的火光，颇有些激动道。“老鬼子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的这支接应兵马还不如他突围得快。”
    “那点残兵，绝对不是独立师的对手。鬼子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崩溃，让所有部队都动起来，把守住各个关键的山口，浮桥路段，还有咱们的营盘，不要让这些刽子手跑了，更不能让他们有机可趁，越快歼灭越好。”
    林一凡此时根本就是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铜陵县，笔架山，铜陵山，三股成建制的日军军队都已经被包围，或者是打散，日军不可能再有能力组织得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换言之，他的谨慎可以暂时先收一收了，这个时候更应该做的是尽力去扩大战果。
    “传参谋总部的命令，铜陵山，城外炮楼的驻守部队原地待命，随时机动。
    笔架山附近的大军，打散试图突围的那些鬼子之后，留下一个旅继续清剿，其他兵马由龙立天统率，围剿铜陵县城内外的所有鬼子溃兵。
    大别山纵队二团和独立师步兵团会合之后，立刻追击北逃的鬼子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