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婚（二十九）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林满宴吐了血。
    因罗蝶之死，心神波动巨大，竟是当场吐血身亡。
    随罗蝶一起。
    他不知道他死后沈家如何，他也无心关注，他只知道，罗蝶死了。
    她死了。
    如果早知如此，他一定从一开始就离她远远的，何必为她招来祸患？
    若是能够重来——
    林满宴重生了。
    但他重生的时间点，却实在不佳。
    他重生在了和沈绣音的婚礼当日。
    还不等他回神，罗家下人就找上了门。
    “林先生，我家老爷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赶紧随奴才离开，你且一路北上，待你高中，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这一次，林满宴没有拒绝。
    他的思绪其实还没有整理清楚，只是在听到眼前人说的话时，他想，上一次，他留下了，造成了悲剧，那么他离开，是否就是一个破局？
    他和下人离开了。
    只是，当下人将他送出沈家后，林满宴却没有立刻离开。
    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还充满着滔天的恨意。
    他甚至分不清楚那个时候到底真的是重生，还是梦，他只记得自己的执念。
    他又回到了沈家。
    他去看了罗蝶。
    见她安好，而后，又去找了沈绣音。
    沈家，林满宴有着前世的记忆，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沈绣音的绣楼。
    他杀了沈绣音。
    没有任何的迟疑。
    如果不是沈绣音，罗蝶不会死。
    他不介意自己无法和罗蝶相守，但是他没有办法做到看着罗蝶被如此欺辱，最终付出生命。
    他恨沈绣音，恨得要死。
    所以，他杀人了。
    也是在杀人之后，林满宴才反应过来。
    一切都太过真实，根本不像是一个梦境，但事情已做，也无力再更改。
    所以，林满宴将沈绣音的死，伪装成自杀，随后离开。
    在林满宴的构想中，沈绣音自杀，那也怪不到旁人身上去，而沈绣音一死，也就没有人会对罗蝶出手，即便沈家发现沈绣音的死有问题，那么，凶手也是他林满宴。
    他不在乎被发现，他只是想要去面君。
    即便是死，他也要把沈家拉下马，确保罗家日后安枕无忧才行。
    但这一次，他又错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次不是沈绣音，坏事的变成了沈父。
    罗父因此而死，罗蝶成为了寄人篱下的丫鬟。
    林满宴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是，不能，他要把罗蝶救出来。
    他逼迫自己静下心，考科举，面君，揭发沈家罪行，带着人从京城赶来。
    他的确成功了。
    但是，他却不敢再见罗蝶。
    罗父的死，是他一手造成，他无颜面对罗蝶。
    他不敢去见她，只能偷偷在一旁看着。
    他知道罗蝶在等他，可是，他怎么配呢？
    一切祸数，皆来自于他。
    他凭什么去罗蝶的身边？
    林满宴不敢见罗蝶，却也没想到，即便沈家已经解决，罗蝶最终，还是自尽了。
    当林满宴收到消息，跑到沈家时，罗蝶已经没有了气息。
    “罗蝶。”林满宴将罗蝶抱在怀里，轻声喊她的名字。
    小心翼翼，就像是怕惊醒睡梦中的她。
    即便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再醒了。
    他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却又依旧紧紧地抱着，不肯松开。
    “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该活着。”
    “他们也不该活着。”
    “你都死了，我们凭什么活着？”
    “所有人都该死。”
    林满宴疯了。
    他杀掉了沈家所有人，也因此被官府乱箭穿心，死在沈家。
    这一次，林满宴没有再重生，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厉鬼，复仇的厉鬼。
    凡与沈家有关联者，悉数死于林满宴之手。
    那是一场浩劫。
    鲜血染红得不止是沈家，还有这一座城。
    可报了仇，林满宴也无法平静下来。
    罗蝶没了。
    那么他的存在，又有何价值？
    可他已经成了鬼，就连想死，似乎也变得困难起来。
    前世今生，罗蝶早就成他的执念。
    也就是在林满宴茫然之际，他忽然发现，沈绣音的鬼魂居然一直徘徊在沈家附近。
    即便她已经是鬼，他又怎么可能放过沈绣音？
    而更让林满宴震惊的事，沈绣音也是重生的。
    只不过，她所重生的节点与他的不同。
    她因为看见了林满宴和罗蝶的美满一生，所以才会重来，想要夺取属于罗蝶的一切。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林满宴是真的疯了。
    “两世，我与她都落得这般下场，我以为是我害了她，未想，竟是你。”
    在沈绣音的记忆中，他和罗蝶，那是多么幸福啊。
    他那么所渴求的事情，原来，本就是他所拥有的，却因为沈绣音。
    因为沈绣音！
    林满宴如何不恨？
    如何不怨？
    他是真的疯了。
    林满宴将沈家之地圈起来，以自身厉鬼魂力，编织出了一个梦境。
    他不止将自己困在此处，还将那些他所杀的所有魂魄，都困在了此地。
    谁也不能离开。
    他们将一直都循环在这场梦境中。
    沈绣音自然也在。
    甚至，她比所有人都更惨。
    在沈绣音原来的世界线里，她嫁给了一个书生，书生也的确高中，可惜，落了林满宴一步，之后，便是一直落于人后。
    她想要做人上人。
    林满宴只觉得可笑。
    那日，他们的婚宴上，戏台上，唱的就是彩楼记。
    林满宴想，沈绣音不是想要做状元夫人，想要做人上人吗？
    很好，他满足她。
    沈绣音的魂魄被安在了戏子的身上，去一遍遍地体验戏中人生。
    这可并不是只有众人眼前所见的戏曲。
    彩楼记的确是一出喜剧，但其中内情却根本经不起考究。
    一个因为脚印就会怀疑自己妻子的男人，真的会尊重爱自己的妻子一辈子吗？
    彩楼记的女主出身宰相之家，就算书生考中状元，他要奋斗多少年，才能爬上宰相之位？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
    所以，宰相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状元，就被比下去呢？
    抛开戏曲的美化，真正的现实，是血淋淋的残酷。
    沈绣音的确圆梦了。
    她在戏中，她的夫君终于高中状元。
    但在此之前，她被赶出家，无法过她那千金小姐的生活，只能居住寒窑，过那些苦日子，比罗蝶在沈家的日子还要惨。
    她不止日子苦，还要面对丈夫的怀疑。
    就在当她以为苦尽甘来之际，她成了状元夫人，但是她会发现，这根本就无法给她带来以往的生活。
    在触碰到光的时候被打落，那才是真的绝望。
    而沈绣音，会在这些绝望中，一次又一次地循环。
    无人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