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渝州永安当

    五百年。
    诚然，修行无岁月。
    可即便如此，孟凡仍旧感觉苍海沧田，因为这是他入道以来，持续修行的最长时间，比过往人生加起来还要漫长。
    而法目一转，阴阳两界之事皆被洞悉，人间再度进入王朝更迭之际，各路诸侯打打杀杀，无数枉死鬼出现。
    反倒是阴间，仍旧是井然有序的样子，经过岁月沉淀，十殿阎罗、各府判官，悉数归位，除却偶尔任性干涉些许小事以外，皆兢兢业业。
    原先暴躁易怒的猴妖，如今一心一意当着泰山王，稳坐冥界最强打手之名，跟燕赤霞交情甚密……
    于是乎，孟凡放心将冥府各宝库的神佛遗宝交还，并不贪图这些小玩意儿，以确保自己离开以后，冥界秩序仍能平稳维持下去。
    至于自身收获？
    酆都大帝法身修行有成，法天象地、三头六臂两道大神通，以及法则填补完毕的生死簿、判官笔。
    这些才是仙佛遗留下来的最珍贵之物，更准确来说，是阴曹地府一脉给予的造化。
    没有告别。
    毕竟不是初次经历穿越了。
    抬手间，罗酆山的中心大殿中多出一只肥胖玄猫，而它没有丝毫犹豫，直挺挺撞进主人怀中，不断用鼻子嗅着，感受着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散养了这么久，你不会怪我吧？”
    “喵呜。”
    “还不会说话？”
    闻言，玄猫无奈点头。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因为它实打实修行了五百多年，加上早期有各种丹药打基础，后来在人间不断斩妖除魔，哪怕到了阴间纳福，那也有来自十殿阎罗的孝敬——
    身为冥帝代言人，麾下试药童子，未来的护道大将军，玄猫必然会被争相讨好，各种灵药从未不断。
    正因为如此，一身战力已隐隐超越昔年所遇树妖姥姥。
    可……就是无法炼化喉中横骨！
    “无妨，走吧。”
    “新世界。”
    不同于过往，这次穿越伴随着大道之音，迷雾之中有神秘符文流转，静静闪烁着七色霞光。
    当再度睁开眼时，头顶星云密布，但已是另外一片星空。
    ……
    永安当。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据说昨晚渝州郊外有一座鬼城出现，以及比山还高的神秘身影！”
    柜台旁边，一个身手持算盘的伙计压低声音说道。
    “嘿嘿，渝州城就这么大，有什么事情是我景天不知道的？”
    “跟你说啊，我不仅知道，还亲自看到了，半夜起来撒尿，眼前突然一黑，月亮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本来还在摸鱼打瞌睡的景天，一听话题扯到夜间，顿时来了精神，神采飞扬，双手不停比划着，声音也越来越高：
    “根本不是什么鬼城，山啊！一座望不到边际的大山，真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把树林给压碎。”
    “啊？老大，你真看到了？”
    这时候，端着一盘馒头的憨厚胖子靠了过来，满脸吃惊，张大嘴巴道：
    “怎么不把我喊起来，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神啊鬼啊这些东西呢！”
    “茂茂，你不知道自己睡觉有多死？真是呼噜震天响，老天爷打雷都没法叫你起来！”
    景天抓起一个馒头，用力一咬，发现根本没馅儿，无奈道：
    “伙食费越来越抠了。”
    埋怨了一句，旋即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不过我已经许愿了，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赚大钱。”
    “切，我不信！”
    手持算盘的伙计撇了撇嘴，抓起盘里的馒头，继续道：“跟流星许愿倒是听说过，但第一次见到有人对着鬼城许愿，要是你真看到，早就大呼小叫起来了。”
    闻言，景天一下子不高兴了，斜视道：“何必平，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景天一言九鼎，从来不说假话！”
    “没错！”
    茂茂用力点头，附和道：“老大从不骗我。”
    “也就你个傻子一心向着他，什么不骗人，上个月工钱呢？还不是被他骗走了！”
    “怎么说话呢，兄弟之间分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帮茂茂理财，等再过七……八……九，再过十年！他顿顿吃大鱼大肉。”
    “嘿嘿嘿，老大你真好。”
    “哼，还琢磨不切实际的发财大计呢，最后肯定血本无归！”
    三个人正拌着嘴，本来大清早显得格外冷清的当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抬头一看，有客人上门！
    来人身着黑色华服，根本不怕犯忌讳，因为上面竟然绣着精美龙纹，怀中还抱着一只漆黑如炭的玄猫。
    正是孟凡无疑。
    景天见状，连忙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实心馒头，小跑着凑上去，弓着身子，脸上带着谄笑，道：
    “这位公子，来我们永安当，是想当什么东西吗？区区不才，忝居掌柜一职。”
    没等孟凡开口，景天主动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牌，脸上笑容愈发得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瞎嘚瑟。
    而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孟凡。
    只见拄着算盘的何必平不屑撇嘴，小声嘟囔着：“才当了掌柜两天，嘚瑟什么啊！”
    “嘀咕什么呢，真没眼力见，快给贵客奉茶！”
    说着，景天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转过身又是非常热情的谄笑，说道：
    “公子请坐。”
    相比于何必平，茂茂配合得更加熟练，已经将茶桌下的椅子拉出。
    【我不是飞蓬，我是景天】
    【景天的景，景天的天】
    仙剑奇侠传世界，已经到了第三部故事发生的时间点了。
    孟凡默默思忖着。
    根据迷雾提示，这跟倩女幽魂世界一样，同为中千世界，只不过上限更高，秩序、法则，更加完备。
    至于昨夜动静，是他跟此界幽冥的至高位格之间产生了特殊感应，在受到认可后所产生的异像。
    说实话，当他搜了城外嗜血狼妖的魂，得知自己出现的地方是渝州城以后，心情颇为复杂，等天一亮，各家店铺开门做生意，就直接找上风波展开之地：
    永安当。
    “公子，公子？”
    身侧，景天连着唤了两声，从何必平手里接过清茶，热情端过来。
    “这个，值多少钱？”
    孟凡随手一摸，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黄白之物，索性摘了玄猫脖子上的小铃铛。
    “喵呜。”
    声音中透着委屈。
    而景天顾不上其它，立刻接过猫铃铛，认真打量起来，整个眼睛开始发光，差点惊呼出声。
    但很快便又被抑制下来，故作为难道：
    “实不相瞒，您这铃铛至少有五百年历史了，绝对是件老物什，材料质地非金非银更非铜，实在无法评判。”
    “再看这里，隐约有裂痕，肯定受过外力碰撞，对了，猫铃铛很难找到新买主……”
    “好了，你直接说个价吧。”
    孟凡摆摆手，打断了景天的话。
    在乎金银？
    指化之术一出，破烂能变宝石。
    此来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时间点，看看这位出身市井江湖，最终却拯救六界的景天。
    “喵……”玄猫呜咽。
    虽说它不会说话，但早就能够听懂人言，这穷酸伙计什么眼光？
    铃铛是用赤火铜打造，内部封印有一条三爪火蛟真魂，怎么到他嘴里，哪哪都是瑕疵。
    “一百……”
    景天下意识想说一百两，但又怕压得太低，把这位贵客给吓跑，稍稍犹豫了一下，竭力摆出一副肉痛的样子，说道：
    “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是我景天想交一个朋友！”
    “好，权当交个朋友。”孟凡哑然失笑，这家伙真是市侩。
    而今，除却天帝等少部分存在以外，谁能想到面前这满肚子奸猾，油腔滑调的当铺伙计，即将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世间数得着的强者，并拯救天下苍生。
    “啊？”
    景天眼见孟凡如此豪气，瞬间愣住了，他起初并不觉得，这位身穿龙纹黑袍的贵公子能用一百五十两打发走。
    故而，早早做好了扯皮的准备，没想到对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莫非东西有诈？
    不可能！
    他景天可是古董大师。
    老物件上面，确实能够流转出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无法看到，只能凭借直觉，说猫铃铛是五百年以上的历史，其实千年都不止，管它什么材料打造，底蕴摆在那里！
    事实上，东西确实只有五百年出头的历史，但玄猫久居幽冥深处，自带古董做旧效果……
    念头急转之间，景天按下给自己两巴掌的冲动，边后悔没有痛宰大肥羊，边转过头吩咐道：
    “何必平、茂茂，去把银子给公子取来！”
    不一会儿，一盒银两端上桌。
    分明是东主唐家堡的银子，可景天却心如刀割，深情凝视许久，才推过来：“一百五两银子，不多不少。”
    “嗯。”
    孟凡揉了揉玄猫毛茸茸的圆脑壳，将委屈的小家伙安抚住，指着茂茂和何必平，豪爽道：
    “拿着吧，一人五十两，去买几身好衣服，想吃什么吃什么。”
    许久过去，影视情节很多已经记不住了，但茂茂割肉换粮，跟何必平故作小人，卧底邪剑仙身边，都令他感动不已。
    而黄白之物，对自身而言，比之街边废石都不如，给二人用用，改善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完全没什么问题。
    “给、给我的？”
    精于算计的何必平满脸难以置信，五十两银子啊，就这么被塞到自己手里了？
    等回过神来，顿时化身狗腿子，鞠躬道谢，恨不得当牛做马，赴汤蹈火：“谢大爷，不，谢公子赏赐！”
    目光投向满眼不爽的玄猫。
    几乎高兴到疯癫的何必平又道：
    “多谢猫爷赏赐！”
    这钱可是卖了它猫铃铛换来的，自然要感谢，说实话，何必平现在都想当场磕一个了。
    而茂茂同样满脸难以置信，用力捏了捏胖乎乎的脸，随后望向景天，问道：“老大，我在做梦，对不对？”
    可景天压根儿没理他，视线非常艰难地从两人手中挪开，直挺挺看向木箱子，里面还剩五十两。
    正正好！
    瞅着眼睛都直了，才转头望向孟凡，哀嚎道：“爷，我……我……一身衣服穿了整整三年啊，也想换新衣服，想吃肉，已经十年没碰荤腥了，惨啊！！”
    “哈哈哈。”
    孟凡感觉反差感十足，根本没想吊着景天，爽快道：“本就是为你留的，不是说了，咱们可是兄弟啊。”
    话落，转身离开。
    丝毫不拖泥带水。
    眼下的景兄弟仅仅是凡人。
    “公子，大哥，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很快，望着背影远去，从狂喜中恢复一丝神智的景天高喊。
    “孟凡，有缘再见吧。”
    声音悠悠传来，等永安当三人组追出门时，冤大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渝州城，格外繁华。
    对于孟凡而言，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红尘气息了，看什么都颇有兴致。
    青石所铺地面格外整齐，街道两边是酒楼、茶楼、作坊，空地上还有不少张开油伞的小商贩。
    “喵呜。”
    玄猫已经忘记了残酷事实——
    所有都觉得自己很赚，唯独它少了一个小铃铛。
    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主人承诺，会给自己炼制更好的铃铛法器。
    现如今，太阳已经升起，光芒普洒在渝州城，孟凡找了个摊子，要了两碗小馄饨，根本没有摆酆都大帝的架子。
    而眼前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车马磷磷，商铺招牌旗帜迎风飘扬。
    说实话，常年待在幽冥，闭关前看到的是倩女幽魂世界，人间那人吃人之景，他确实更喜欢此番风光，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闪过。
    “泱泱盛世，自得其乐。”
    “希望能持久些。”
    说完，孟凡转身看向身后靠近城墙，根本无人问津的胡同，邀请道：
    “阁下气息霸道，也不是那种喜欢藏头露尾的小人吧。”
    话落，一道孤傲冷漠的高大身影显露行踪，从虚空裂缝中走出。
    暗红魔铠，漆黑大氅，未曾释放仍深藏体内的滔天魔焰，只浮现出一缕，便已告诉世人，他是从血海中杀出的魔神。
    重楼！
    影视照入现实。
    这是孟凡初次见重楼，同时已经能够确定，他是自己穿越诸天以来，所遇到最强者，眼下那纵横六界的气息一点也不收敛。
    好武成痴，但求一败。
    魔界至尊重楼。
    “有点意思。”
    看着气息不显，依旧如凡人般吃着馄饨的孟凡，重楼平静冷漠的双眸中有了波动，好似有一团魔焰在燃烧，绝非愤怒，而是渴望。
    在他眼中，世间万事万物并不复杂，可以分为两类：
    天界第一神将飞蓬（转世身）。
    以及杂碎。
    未来会多出一个女娲后人紫萱，而现在……暂时多出一个异类，至于具体怎么划分，得打过一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