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心毒

    同一个人？
    不应该。
    当时，房东太太已经变成了鬼僵，并受恶鬼驱使，拦住自己的去路，接着，便被打到魂飞魄散。
    而魂飞魄散意味着彻底消失于天地间，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眼下重新化成鬼了。
    孟凡心中暗暗思忖：
    估计两者之间并不存在特殊联系，只是模样相似罢了……
    念头急转之间，阿Ken惨叫着冲了过来，躲到大傻身后，死死抓着金麦基的衣服，慌慌张张地问道：
    “你们看到了吗？在那边捡罐子的老太太。”
    随着阿Ken的手指过来，龙婆缓缓抬头，深深看了孟凡等人一眼，直接原地消失了。
    “没有。”
    “你小子蹲太长时间，眼花了吧？喏，吃块烤鸡翅补一补。”
    两个好基友根本无法体会阿Ken的心情，也看不到龙婆。
    三个被雇佣来整蛊阿Ken的女演员也感觉莫名其妙，不是说这家伙胆子很大吗？怎么还没抄墓碑，就吓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阿敏柔声道：
    “我看到了，是个脸色发暗发绿的老婆婆，拿着袋子捡被海浪冲上来的瓶瓶罐罐。”
    瞬间，阿Ken像是找到了知音，想要跟她站在一起，好好聊一下那个“好心”提醒自己会走霉运的老太婆。
    但金麦基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表情严肃道：“鬼也撞了，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吧。”
    “你小子白天挺威风，在渡船上那么嚣张，傍晚还当着女鬼的面，玩弄她的骸骨，现在怂了吧。”
    说着，大傻按住另一边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这时候，长期保持沉默的孟凡开口了，没有什么废话，一手摸出黄符，一手指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海面：
    “看看那地方，是不是有鬼在那里游泳。”
    通灵符自燃。
    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本来想着打趣孟凡的奶牛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把话说出来，默默坐在烤架旁，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旁边，听到孟凡的话以后，阿Ken感觉脊背发凉，他刚刚在山腰上厕所，确实看到有漂亮女人裸泳，地点正是自己下午玩水、戏弄骸骨的水域。
    念头百转间，孟凡将燃烧的通灵符扔进了水杯中，同时放入两枚柚子叶。
    “拿过去吧，轮流抹眼睛，你们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非常精彩。”
    虽说距离鬼物泛滥成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仍有一些小年轻不敬畏这些，他们敢于质疑一切，以彰显自身的某种特质。
    可统一称之为：作死。
    而面对此类人，孟凡并不乏耐心，愿意摆出证据。
    随着柚子叶被轮流传递，三男三女皆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蒙蒙月光下，有一个宛若游鱼的女人在海水中裸泳，身姿曼妙，皮肤光滑，若是换个场景，几人荤段子都不知道讲了多少个了。
    只不过，这个女人的眼神格外瘆人，因为，不管她往哪个方向游，视线都死死盯着帐篷这边。
    更准确的说，是阿Ken！
    “怕了？你白天作弄人家骸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金麦基幸灾乐祸道。
    话落，阿Ken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几位警官，一定要救救我啊，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Ken太识时务了，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片场听到的那些恐怖传闻，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一旦被鬼缠上，下场都很惨。
    而且，是指死法。
    “起来吧，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救人，以后别再做这种亵渎亡者的事情。”
    迎着孟凡审视的目光，一行人重重点头，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生怕这位高人出言拒绝。
    “一人一张符。”
    “虽然那女人是鬼，但并不凶戾，六甲除邪符完全足以挡灾。”
    既然众人诚心悔过，也没有酿下什么大错，孟凡这边肯定会施以援手。
    他先是将随身携带的几张黄符递过去，接着，又念诵亡魂咒，将那个在海水中裸泳的女鬼拘来。
    “把衣服披上。”
    “是，道长。”
    看着身前面容姣好的女鬼，三男三女抖若筛糠，本来也很怕鬼，担心沾染晦气的阿敏倒是意外胆大，仔细打量着她。
    毕竟，有茅山玉佩护体。
    “你有怨气很正常，这三个家伙亵渎尸骨，心无敬畏，但上天有好生之德……”
    说到这里，孟凡觉得挺难为情，他对杀人恶鬼辣手无情，但面前这个女鬼尚未害人，且蒙受了太多委屈。
    换个角度思考。
    自己因为种种因素，不幸英年早逝，死后被埋在了乱葬岗，数十年过去，无一人前来祭奠。
    这已是世间最不幸的事情之一了，结果还被人挖出骸骨，拿去嬉闹，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被剥夺。
    “唉，姑娘。”
    叹息声中，孟凡提议道：
    “杀了他们只能化解心头之气，除此之外，别无好处，毕竟手上染了人命，一身轻灵之气就会被玷污。”
    “不如这样，我叫这三个家伙挑个风水绝佳之地，给你重新修缮坟墓，日夜磕头赎罪，等七七四十九天后，再请人做一场法事……”
    “阿sir，我们很穷的，没有钱请人做法事。”小波忍不住开口。
    按照他的想法，哪有这么多废话要讲，这位阿sir既然有能力，那直接将女鬼打得魂飞魄散就好了。
    冤有头债有主。
    债主死了，不就没债了吗？
    察觉到这家伙眼神中闪过的一抹凶戾之色，孟凡大致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是啊，电影行业不景气，公司已经拖了三个月工资没发，要是再这么下去，只能卖房子维持生计了。”
    “确实是这样……过去我们过生日都是去豪华酒店，今年因为没钱，只能来穷乡僻壤野营。”
    小波的话立刻引起共鸣。
    诉苦大会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中。
    大B更是明示：
    “正邪不两立，人鬼殊途，几位阿sir是咱们这些普通市民的保护神，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得，一顶高帽扣了上来。
    但孟总督察承受不起。
    瞬间，他想要搭救的心思熄了大半，沉声道：“唉，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须知，人在做天在看。”
    说着，孟凡手一招，隔空摄物咒将他们揣进怀中的黄符取回，视线落在不发一言的女鬼身上。
    “姑娘，请自便。”
    “等你报完仇以后，贫道会为你念诵道经，化解一身杀业和怨气，然后，投胎去吧。”
    说实话，为鬼主持公道，协调人鬼之间的矛盾，着实耗费心力。
    首先，孟凡是人，所以他天然地希望女鬼给面前三个家伙弥补过错、改过自新的机会。
    奈何人心狠毒。
    诚然，做一场法事确实需要很多钱，但一万港币肯定是足够了，而三人又有固定工作，动动筋骨，完全可以把事情办妥。
    可他们却仗着有自己主持“公道”，甚至不愿意破财免灾。
    当他是什么？
    主持公道，可不是拉偏架！
    古仔是古仔。
    阿Ken是阿Ken。
    果然，不可混为一谈。
    旁边，本来刀子嘴豆腐心的金麦基也觉得，救这种人没有一点意思，难道只允许欺负良善之鬼，却不许鬼报仇吗？
    这里绝不适用茅山第一诫！
    否则，他还修什么道？
    压抑的氛围中。
    三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抹鼻涕，一抹泪，祈求警官救命，说他们愿意砸锅卖铁化解女鬼的怨气，并帮她收回骸骨，日日夜夜磕头赎罪。
    但一切都晚了。
    三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连大傻这个混不吝的人，都觉得这么做实在太过分。
    混黑的社团分子都比三人有底线！
    “姑娘，你想怎么处置他们三人？”
    “杀！”
    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倩影落地，是一个身穿古装的女鬼。
    “这家伙把我从坟里挖出来，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丢弃，还在坟头脱裤子……刚才他蹲在草丛的时候，我就想复仇了。”
    言语中带着化不开的委屈与愤恨。
    对此，孟凡早有预料，他的天眼可是跟了三人一路。
    有些墓碑本就因为风吹日晒，变得松动歪斜，三人看不顺眼，就是一脚上去。阿Ken更是挖人尸骨，像小孩扔石子一样，随意乱丢，或者胡乱配对，美其名曰：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就一段姻缘，要是骸骨的主人复活，感激还来不及呢，必须请吃席。
    正因为如此，对于苦主陆陆续续找上门这个现象，孟凡着实不意外。
    现如今，他的态度很明确，让被糟践的鬼类自行讨论，商讨出结果以后，施行便是。
    自己只负责超度，送他们去投胎，保证其不再阳世逗留。
    因为手上染了人命的鬼，性情会变得格外暴躁，留下来反而会害无辜之人。
    渐渐地，鬼物越聚越多。
    议论声响起。
    最终，那个尸骨被扔进大海的女鬼，委屈道：“我们也不想几位道爷难做，从现在开始，这三个男人不许离开乱葬岗，要出钱把地方给修好，每天按时磕头悔罪，十年之后才可以走。”
    “好！好好！”
    “我们愿意。”
    不等孟凡开口，三人如获大赦，抢先磕头道：“谢谢各位大人大量。”
    本来身着古装的女鬼，满脸厌恶。
    人嫌狗憎？
    不，三个男人连鬼都厌恶。
    “你！叫阿芬是吧，赶紧把贴在墓碑上的遗照拿走，一个活人做这种事，真是不要脸！”
    有个穿着补丁短打的男鬼，恨声道：“那本来是我的墓碑！”
    “哦，好好好！”奶牛妹回过神来，赶忙道：“谢谢各位宽恕。”
    当即也跪下磕头。
    她后悔自己财迷心窍，为了一千港币做了这种犯忌讳的事情。
    “各位怨气已消，接下来，坟墓会得到修葺，守墓人也已经归位，逢年过节，我还会请附近警署的同事帮忙祭扫，所以，请回吧。”
    孟凡心中五味杂陈。
    鬼比人大方。
    只要了眼前三个男人十年自由。
    假如他们当时答应出钱做法事去超度亡魂，表明自身确实已虔诚悔过，下场不至于这样。
    但也算大快人心了。
    至于三人会不会食言而肥，孟凡并不担心，毕竟，骗一只鬼就有的受了，何况是乌泱泱一大群。
    “热闹看完。”
    “将近八点半咯，咱们回去吧，风叔那边恐怕已经做好饭了。”
    视线略过面无血色的阿Ken、小波、大B三人，孟凡看了眼阿敏手腕上的手表，抬步离开这边海滩。
    “走。”
    “妈的，浪费宝贵的吃饭时间，来救这三个家伙，什么玩意儿？呸！”
    远远地。
    奶牛妹阿芬喊道：“警官，我要去乱葬岗收照片，你们能不能陪我。”
    “那群鬼可比人讲信用，放心去吧，再说还有六甲除邪符护身……”
    孟凡回了一句，继续领着众人，朝风叔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