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丑在人间

    “走的时候有跟你奶奶告别吗？”走在这片森林中，张天彦问道。
    “有，”张烨点点头：“我跟奶奶说每年都会来看她……老爸，奶奶多少岁了？”
    闻言，张天彦头皮一紧，赶紧捂住张烨的嘴：“你奶奶永远十六岁。”
    说着，他抬头望去，就见一片黑漆漆的乌云迅速消散，这才松了口气。
    张烨差点笑出了声。
    而后张天彦拉住张烨的手，轻轻地敲着。
    这是摩斯密码，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你奶奶多少岁，你有机会数数她头上龙角有几环，一环就是一年。”
    “我上次数了，好像有一千多环……”
    “可别让你奶奶知道嗷，不然我可要……”
    话音未落，旁边的一棵大树突然摇晃了起来，然后一根长长的枝条狠狠抽在了张天彦的屁股上。
    张天彦嗷的一声就跳了起来，而后伴随着一声悠扬的龙吟，青龙的声音出现在一家人耳边。
    【臭小子，当我不会摩斯密码是吧。】
    张天彦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却挤出一脸笑容：“啊哈哈……您真是与时俱进哈，真好，真好……”
    张烨和廖劫在一旁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着这一幕，白的嘴角也忍不住挑起了淡淡的笑容。
    她觉得这一幕很温馨，很美好。
    毕竟那一抽的速度也不快，以张天彦的能力，想躲过去轻而易举。
    她的眼中流露出羡慕，但随后，她的眼帘微微低垂。
    她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
    奶奶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爸爸妈妈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她了……
    目光渐渐低沉，但还没等嘴角落下，她的头顶就落上了一只大手。
    转头看去，就见廖劫朝他咧嘴一笑。
    那个笑容，和张烨的笑容很像。
    同样的阳光，同样灿烂。
    同时，一只温暖的手也牵住了她的手，转过头，便看到张烨同样咧嘴一笑。
    夕阳的余晖透过那层层树荫，落在这一家人的脸上，也照进了白的心里。
    很暖，很暖。
    她也终于明悟了。
    当青龙当着她的面抽了张天彦一枝条，张天彦在她面前不顾颜面地揉着屁股，当廖劫揉乱她的短发，当张烨牵起她的手……
    她已经被这个家，接纳了。
    她，有家了。
    眼眶微微发红，但那原本低落的眼帘却已然升起，那反射着夕阳的美眸，灿灿生辉。
    “走吧宝贝们，咱们回家。”
    “明天就送你们去上学！”
    廖劫一左一右，大大咧咧地揽着张烨和白的肩膀，笑道。
    闻言，张烨和白眼中都迸发出对未来的憧憬，同时用力点点头。
    “嗯！”
    一家人渐渐远去，夕阳的余晖让一家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却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云雾之间，也能听到一声轻轻的龙吟，透着温柔和慈祥。
    【注意安全。】
    这，从来不是什么走个流程，也无关你有多强，多厉害。
    因为这是家人之间的牵挂与羁绊。
    也是长辈对孩子，最真诚，也是最温暖的祝福。
    ……
    某个城市，天色阴沉。
    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雷，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越来越大，最后如同倾泄而下的瀑布一般，行人纷纷躲避，暗道晦气，碰上这么个鬼天气。
    墓园。
    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雨幕中，任由硕大的雨点打湿自己的衣服。
    雨点打在脸上，很疼，但他没有动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个矮小的墓碑。
    墓碑上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
    短发女孩的左半边脸很好看，灵动杏眼长睫毛，是一个很可爱的元气女孩。
    但是另外右半边脸的肌肉皮肤却扭曲在一起，如同魔鬼一般，眼睛泛白，毫无聚焦，而且脑袋都是烧伤的痕迹，没有头发。
    一半魔鬼一半天使。
    看着照片中的女孩，少年失神地摸了摸自己左脸。
    他的左脸和女孩的右脸一般，扭曲在一起，肌肉扭曲扯动的嘴角咧着恐怖的弧度，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清澈无比。
    他孱弱的身躯在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什么。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紧到有血丝从其中渗出。
    他望着那那个小小的墓碑。
    这个墓碑很简单，仅仅一块石碑，一张照片，没有底座，和周围铸得四四方方的墓碑完全不同，但少年眼中就只剩下墓碑上女孩的笑容。
    他叫季无辛。
    而面前的墓碑，属于他的姐姐。
    季可爱之墓。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场由火系灵属暴乱犯造成的火灾，夺走了他和她的家，也夺走了他和她的父母。
    那时候，是躺在墓碑下的这个人拼了命抱着他往外冲。
    她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火焰，让他只是肩膀和左脸烧伤，而她自己，却是全身大面积烧伤，哪怕最后抢救回来了，也只剩小半边左脸完好，从今往后只能带着面具示人。
    那一年，季可爱17岁，而季无辛仅仅12岁。
    后来两人在爷爷家住下，然而爷爷在一年后也去世了。
    亲戚们觉得这两个孩子克亲，纷纷远离，最后两个孩子只能住在爷爷的房子里，相依为命。
    自始至终，季可爱都扮演着姐姐，母亲，父亲的三重角色。
    因为她，他才能从那场火灾的阴影中走出来。
    但他知道，姐姐自己却没走出来。
    深夜传来的啜泣声，他总能听见。
    心疼，却无可奈何。
    但她也没有为此而堕落，哪怕火灾夺走了她的双亲，夺走了她的容貌，她在生活中也没有任何消极。
    为了他这个弟弟，她断了自己的学路，带上了小丑面具和假发，在游乐场里扮人偶，扮小丑，给孩子们带去欢乐。
    用赚来的微不足道的工薪，供他生活，供他上学。
    用她单薄的肩膀，硬生生地撑起了这个小小的家。
    她很阳光啊，他因为左脸的伤疤而被同学嘲笑，她也总会温柔地安慰他。
    所有人都叫她小丑姐，可是她叫季可爱啊，她和她的名字一样，很可爱的……
    她会在他低落的时候，用从游乐场学来的花招逗他开心。
    她会在他伤心的时候，轻轻地抱着他，唱着小时候妈妈唱的歌谣。
    她自己用着老爷机，却供他上了最好的高中。
    当他测出自己是个无灵者的时候，她不但没有失望，反而用自己的灵，捏出了一个会动的气球小狗来逗他笑。
    在他看来，哪怕烈火让她面目全非，但她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他也很争气，分数名列前茅，参加了各种大赛，获得了极好的名次，直接保送重点大学。
    他渐渐有了能力，可以寄钱回家了，而季可爱就会将他寄回来的钱存起来，说以后攒着给他娶老婆。
    他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算他是个无灵者，就算家只有两个人，姐弟俩只能挤在一张床上，他也依旧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面具脱落，吓哭孩子，那个人就要对她拳脚相向？
    为什么偏偏她只是跌倒在马路边，就刚好有一个酒鬼开着车失控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这样一个用自己滑稽的动作，给游乐场的孩子们带去欢乐的人。
    这样一个每天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带着可笑的小丑面具，却从不抱怨阳光向上的人。
    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就因为她的灵只是能捏会动的气球？
    就因为她的弟弟是个无灵者？
    就因为他们穷，他们没钱，没权，没势？
    所以那个打人者和肇事者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为什么？！！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了……
    但当她抢救无效宣布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死了……
    纵火的灵属犯……
    仗着特级灵有特权就随意伤人的家伙……
    还有那个因为自己的灵是跑车就肆意酗酒飙车的混蛋……
    灵……都是因为灵……
    他俯下身，抱着那个墓碑，瓢泼的大雨让他的泪显得微不足道。
    他低下头，将额头靠在那冰冷的墓碑上。
    “他们都在笑你……”
    “笑你是个小丑……”
    “姐，你放心……”
    “我会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低头，在那张发黄的照片上轻轻一吻。
    他捡起了那碎了一半的小丑面具，轻轻戴在了脸上。
    半边的面具，正好遮住他左边那宛若魔鬼一般扭曲的脸。
    小丑笑脸处的裂缝向上裂去，让那原本滑稽可笑的小丑面具，多了一抹阴森和恐怖。
    “姐，我以后再来看你……”
    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着，而后再次一吻墓碑，他转身朝着那座夜色下的城市走去。
    他，没有灵。
    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要颠覆这个为灵所控的病态世界。
    他就像个小丑。
    滑稽，可笑。
    妄想着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是认真的。
    以后人们提起小丑，不会再哈哈大笑了。
    只会发自内心地胆寒……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而恰巧就有一个恶魔，扮成了小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