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棋局亦人生

    “这步棋应该这么走。”
    “哎，不对不对，得这么走。”
    “你到底会不会玩。”
    “观棋不语，观棋不语~”
    “不语你大爷......”
    声音不断入耳。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小了许多，想来是到了关键时刻，棋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众人围在一张棋桌前，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若有所思。
    “唔~”
    一旁的茶摊上，原本正在等棋的李平安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悟道之境。
    气息如江河奔腾，奔腾不息。
    身后的朝阳将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带着一种飘忽不定的飘渺气息，
    隐隐可见一缕缕清风被他吸入体内，一层淡淡的青色在他体内涌动。
    “又输了。”
    一弟子尴尬一笑，拱了拱手，离开了棋座。
    “嘿，你这刚才还埋汰我呢。”有弟子嘲讽道。
    原来今天茶摊这边新来一个弟子，已经连败四人了。
    “平安，平安，你下不下？”
    有人出声。
    “平安。”
    有人回头叫李平安，他们这些人长日子在这边混迹，要是被一个新人给全收拾了。
    那传出去，可就太丢人了。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起来，这个颇为严肃地似乎是来砸场子的弟子，却是第一次见。
    “这个人是谁？以前在这儿没见过。”
    “博宁，白马峰的弟子。”有人认出了他。
    “很有名吗？”
    “门派排名到不了前一百，不过据说是以棋入道的。”
    “那还真是不多见。”
    “......”
    修行方法万千，以音律入道者有之，以茶道入道者也有。
    据传茶圣，便是取天地一瓢饮，浇灭了数万妖人。
    不过终归是小众的修行法门。
    “嗯？”
    李平安回过神来，散去了周遭的清风，封住了刚才险些外漏的气息。
    “到我了？”
    李平安伸了一个懒腰。
    棋局偶尔会赌一些小东西，不多，当个一天的饭钱却也能凑合。
    李平安一缺饭钱了，懒得在家对付一口。
    便来这儿，总能赢回一些东西。
    去杂役峰的小酒馆，温一壶酒，点两个小菜。
    一混便是一天。
    方才连赢四局的新人，嘴角挂着笑，打量了一眼慢悠悠走来的青衫人。
    “师兄，请。”
    李平安点头，“客气。”
    这一次的赌局，稍微大了一些。
    足够抵得上五六日的饭钱了。
    棋盘上的棋子交织在一起，黑子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让人没法下手。
    李平安手捏白子，落子如飞，大开大合，硬生生地将对方的铜墙铁壁给凿空了。
    明显能看得出，这新人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过六十余手，他便败下阵来。
    老牛连忙收起了赢的钱，一脸兴奋。
    今儿可以吃酱牛肉了。
    “好！！”
    周围的几个常混迹这里的弟子忍不住鼓掌叫好。
    他们本来修行就不行，就这点下棋的爱好。
    要是再下不过别人，那可就真是一事无成了。
    李平安笑了笑，正要离开。
    谁料那名弟子猛地一拍桌子，手心中多了数枚灵石。
    “再来！”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再来。”那名弟子又放了一些灵石，“你赢了这些都是你的。”
    “我没那么多灵石。”李平安耸肩。
    “你有多少？”
    李平安从怀里摸了摸，只有零星几块。
    “好！就拿这些赌。”
    李平安微微挑眉，犹豫片刻重新坐下。
    名为博宁的弟子落子缓慢，眉宇间带着一丝沉重。
    好似将这场的胜负看得极为重要。
    相反，李平安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一战的胜负。
    仍旧落子如飞，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这一次，博宁坚持了九十余手，却仍然是输的一塌糊涂。
    “呼~”
    博宁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我..我输了。”
    “承让。”
    博宁攥着棋子，低着头。
    李平安带着今天赢来的灵石走了，看模样今天是要好好消费一顿了。
    自这之后，李平安常能在棋摊上看见博宁。
    这个年岁不大的弟子，有一股子毅力。
    从最开始的被对方碾压，而后逐渐能分庭抗礼。
    两年来，跟对方交手胜多负少。
    博宁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两年他专心研究棋谱。
    每一次交手之后，都要细心复盘，钻研。
    让他棋力大涨，更加了解自己的对手。
    还有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李平安的不用心。
    下棋本来就是他用来消磨时光的一个方式之一，再被赋予什么意义，便有些累赘了。
    有时候甚至故意对博宁放水，或者是在明明优势占尽的情况下，为了走一盘自己想要的棋路。
    兵行险招，最后满盘皆输。
    他完全不在意输赢，今日依然如此。
    哼着小歌，将棋子一抛，便准备走了。
    “李师兄，且慢，”
    “哦~何事？”李平安转过头。
    博宁行了一个道辑，“博宁想与李师兄真正较量一番。”
    “以什么为赌？
    “若是师兄赢了，日后师兄来这儿的茶钱，在下替师兄付了。”
    “哦。”李平安微微挑眉，他承认这对他有点吸引力。
    “若是我输了呢。”
    “师兄输了，便是输了不用任何代价，只是还望师兄全力以赴、”
    博宁神情严肃。
    “没问题。”李平安略一犹豫，却是当即答应了下来，“明天怎么样？”
    “博宁在此恭候师兄。”
    .............
    一日后。
    李平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棋摊。
    博宁早早地到了，周围还有几个得了消息的看客。
    都是这儿的老棋友，人不多，听了消息便来凑凑热闹。
    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定了是先手，便开始了。
    行至中盘，博宁的白棋已经接近败势。
    如果再找不到改变的机会，任由黑棋平稳的收束。
    那么博宁的白棋将没有机会逆转。
    博宁深吸一口气，额头已然渗出了汗水。
    为了挽回败局，他将目标转入了上方。
    目光已然多了几分凝重，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坚决。
    能看得出来二人均全力以赴，各展所长，满盘对杀殊为精彩。
    两百余手后，李平安沉思片刻。
    随后放下了黑子，投子认输。
    “承让！！”
    两年多，博宁终于底气十足地说出了这番话。
    李平安摆摆手，“博师弟棋艺见长，在下佩服佩服。”
    博宁想掩饰自己的喜悦，唇间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与前几次自己赢下的不同，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李平安也是用了全力。
    今天这一局，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承认论天资自己比不过李师兄，可自己有的便是不怕万难，日以继夜的坚持和努力。
    “师兄，在下告退。”
    博宁恭敬地行了一礼，却是并没有因为赢了棋，对于李平安的态度有什么转变。
    李平安微微颔首。
    博宁踏着兴高采烈地步子，往回走去。
    指尖萦绕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
    少倾，一黑一白两子旋转，陡然增大了几圈。
    博宁双脚踩上。
    这时，有风吹来，
    热风穿透树叶夹杂着的那丝微凉，让博宁心思微微一动。
    有声音传来，
    “日日行，不怕千万里。
    常常做，不怕千万事。”
    博宁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围观的数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声音转瞬即逝，似从心头响起。
    博宁微微一笑。
    在博宁离开之后，看热闹的数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输了，真可惜啊。”
    “是啊，不过那家伙可真执着。”
    “平安，没事回去多练练，下次将那家伙杀得片甲不留。”
    有人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安慰道。
    李平安淡淡一笑。
    密密的垂柳挡住了阳光，知了扯着长声吵个不停。
    李平安手中捏着一颗黑子，落在了一个存有循环劫的角落。
    一子落下，顿时给了黑棋喘息的机会。
    在意念之中，又有黑白二子落下。
    接下来，黑子仿佛从万丈深渊中爬出，而后剑光一闪定局。
    “哞~”
    老牛的叫声让李平安回过神来。
    “走了走了。”
    李平安将那颗黑子收了回来，站起身。
    负着手，哼着小曲。
    老牛埋怨李平安免费的茶都不要，说到底那人也抠，打赌就赌个茶钱。
    而后，李平安未曾再见过博宁。
    听人说他已经离开蜀山，回到世俗家族当中了。
    后来的后来，博宁开宗立派。
    李平安也没再见过他，不过让一盘棋，间接成就一个门派。
    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划算的买卖，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便是了。
    还是那句话，“心中常有度人意，自有天尊护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