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字，是用血和墨写成的

    悠扬的笛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中央。许世欢一身书生打扮，扎紧的腰带将腰身衬托得愈发纤细。
    裹着白布的双足，此刻正浸在墨汁当中。她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铺好的白绢之上。
    “嘶……”
    脚下传来的剧痛，让她的身体不由得颤栗起来。她躲过了偏殿里的算计，却没想到在这大殿之上还有人敢下手。
    白绢之上，被人洒了些碎瓷片。她稳了稳身子，一口银牙几乎要将两侧的腮肉咬烂。
    为了这一舞，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岂能在关键时刻放弃？
    随着求学歌的曲调响起，手中的书卷也随之舞动。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跟随她的舞步，起起落落，跌倒之后又再爬起。求学苦，读书难，想要考取功名更是难上加难。
    细碎的瓷片早已划破了脚上的布。血水混着墨汁，让脚底变得一塌糊涂。可她却像没有痛感一般，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随着节奏变得欢快，舞步变得轻盈舒展，所有人的心情都愉悦起来。多年的辛苦付出，终于换来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然而鼓声乍起，清脆的笛声不再。
    一块红布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再见，昔日的书生已经穿上了一身戎装。
    投笔从戎，书生虽文弱，但眼中满是坚定。她的两颊不再雪白，昔日只会握笔的手，如今却死死抓着一柄残剑。
    琵琶声铮铮入耳，众人的心也悬了起来。保家卫国，金戈铁马，九死一生，昔日兄弟皆不在，回乡已成烂柯人。
    二皇子死死盯着许世欢的双脚，这许家的嫡女真是个狠角色，若不是他事先知道那白绢上洒了碎瓷片，单看她这一舞竟察觉不出异样。
    只不过，这脚上的血却骗不了人。等这一舞结束，所有人定会盯着白绢上的字。他早就安排好了人，会将这白绢上有血一事大肆宣扬。
    金秋宴上见血，乃是不祥之兆。就算这舞跳的再好，这许家嫡女也别想得到太后的许诺。
    悠扬琴声传来，从战场上归来的将士伤痕累累，她步履蹒跚，依靠拐杖才能勉强行走。一个不小心，她踉跄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又站了起来。
    疼痛，久了便成了麻木。跳到现在，许世欢只觉得双脚都不是自己的。她能撑到现在，靠的就是一口气。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绝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孩童的嬉闹声，街边得叫卖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众人还沉浸在这一舞带来的震撼之中，连许世欢悄悄退下也没有注意。她顾不得太多，急忙用手抠掉那些已经深深嵌入肉里的瓷片，强行忽略早已血肉模糊的脚底。
    再一抬头，方才脚下的那一大块白绢已经被高高撑起，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国”字。
    前半段，脚底的墨汁还浓，还看不出什么血迹。可越到后来，墨汁越淡，血水越多，这国字的最后一笔，竟带着触目惊心的红色。
    许是太过惊讶，那二皇子原本安排好的人竟然都忘记了开口，整个大殿安静得让人发慌。
    “好！”
    皇帝的一声叫好，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不同于其他舞蹈的赏心悦目，许世欢这一舞可以说是震撼人心。
    二皇子本想借着血渍给许世欢扣上大不敬之罪，可见了那幅字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没想到，许世欢竟能忍着痛坚持下来。他更惊讶的是，血水混着墨汁写成的国字，竟能给人如此大的震撼。
    万华国的百姓能过上如今安稳的日子，靠的不仅仅是读书人手上的笔，更是无数边关将士身上的血。
    太后沈氏，似乎对这一舞感触更深。她眼眶微红，面颊竟带着微微的颤抖。反复深呼吸多次，才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这舞，确实用了心。”
    沈氏从一个青州县令的女儿，能坐到太后的位置，自然不是吃素的。看到这字上的血迹，便知道是有人背后使了绊子。
    许世欢此时面无血色，看起来随时都要昏倒，可一双眼睛却又亮得吓人。
    “许家姑娘，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太后此言一出，所有人心中一惊。听这意思，是想让许家嫡女自己挑赏赐了，这是何等的殊荣。
    许世欢也没想到，太后娘娘竟会直接问她。她立刻跪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开口道：
    “回太后，臣女想进女学！”
    许世欢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震惊了大殿上的所有人。
    万华国女学，乃是当今太后沈氏一手创办。入女学者，经学院单独考试，可获同秀才、同举人身份，与男子一同参与会试。
    女学创立之初，曾有不少女子考上贡士，于户部、礼部、工部担任要职，为国效力。
    只可惜，这些女子没过几年便嫁人生子，蹉跎岁月于后宅之中。久而久之，女学名存实亡。仔细算来，已有近十年没有新的女子入学了。
    如今许世欢重提此事，岂不意味着她要效仿太后沈氏，以女子之身为国效力？
    太后没有着急开口，她缓缓看向四周，将殿下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本以为，无论是段青莲，还是许世欢，今日所求不过是婚嫁自由这种小事。
    可她没想到，这许世欢求的竟是入女学的大事！看她这副样子，哪里是想入女学这么简单，分明是打算与举国上下的男子都搏一搏高下。
    刚刚这一舞，她跳得美则美矣，却丝毫不谄媚。无论是一开始的书生，还是后来的将士，每一个动作都跳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许世欢这是在提醒每一个人，别忘了万华国是如何打下来的。天下读书人的笔，边关将士的血，才写出了这一个国字。
    这般性子，放在男子身上，定会造就一番伟业。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今日一舞，哀家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关大将军和许丞相。既然你有这般志向，打从明个起便去女学读书吧。”
    闻言，许世欢大喜：
    “臣女定不负太后娘娘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