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 王招娣

    “对不起。”
    一个柔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王招娣一瘸一拐地走来，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你别骂林啸哥了，是我要去找工人们一个个核对工资，自己不小心踩在了钉子上，林啸哥是担心我，带我去诊所才擅自离开岗位的。”
    王招娣表现得十分平静，刚刚我说的那些气话她似乎也在门外全部听见了。
    只见她轻轻地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落寞地走了。
    一瘸一拐倔强的模样，看了直叫人心疼。
    林啸站在中间，左看看我，右看看王招娣，还是对我发出了叹息，然后追了上去搀扶着王招娣。
    办公室内，何勇也遗憾地摇了摇头：“招娣这娃，命苦嘞~”
    “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眼见明年她就要毕业，可是老黑却死了，她娘听说后一病不起，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
    “她不站出来打工，整个家就得垮......”
    我开除王招娣，何勇也没有替她说情，只是感叹了两句以后，点燃了一根双喜，便朝外边走了去。
    我低头，朝王招娣递过来的那些文件看去。
    那是一份无比标准的工资统计表，上面甚至还有灰尘味儿，王招娣并没有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当中拿着以前的数据照着抄，然后糊弄我。
    她是实实在在地去危险的工地上，一个个张口朝工友们发问，来核对工资表的。
    我摸了摸文件上面的灰尘，突然之间，也觉得开除她有些于心不忍。
    ......
    工地上，火灾之后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尘味儿。
    被烧毁的，仅仅是一小间工棚，里面暂时还没通电，而且大冬天的，天气也不热，火灾的时候，工友们都在出工干活，所以工棚里确定没有人。
    我几乎肯定了，是雷风为了报复我，才闹的这么一出。
    漆黑的工地上，一个瘦弱的姑娘，手里扛着一个大大的编制口袋，艰难地行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不偏不正，我站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挡在了她的面前。
    王招娣面无表情，语气冷静，低着头打算默默地绕开我。
    “你被录用了。”
    简单的五个字，让王招娣离去的决心得到了减缓。
    我们站在又冷又脏的工地上，互相对视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打在王招娣的脸上，让她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暖。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我不应该怪你，明明是林啸工作不认真，没有替我看好工地。”
    “我看了你做的工资表，很不错，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姑娘，明天来这里上班吧。”
    我真诚地望着王招娣，望着这个衣着朴素，素面朝天的乡下土姑娘，望着她那单薄的衣裳，望着她那破了洞又补好的编制口袋。
    突然，她对着我捂嘴笑了起来。
    噗嗤~
    沉默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我以为是她在为自己保住了工作而高兴，没想到她却望着我说：“他们都说你是个混蛋。”
    “但我却觉得你是个好人。”
    他们？
    在这里谁敢说我是混蛋啊？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别听他们瞎说，只有真正的混蛋，才会去诋毁一个好人。”
    “走，我请你吃面！”
    我接过王招娣手中沉甸甸的编制口袋，想要替她拿着行李，可是王招娣松手的那一刻，我的身子居然也跟着她的行李往下坠落。
    好重！
    王招娣更加高兴地望着我：“呵呵，你的力气还不如我一个女孩。”
    看着王招娣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出丑一次也值了。
    不过很快，王招娣的脸又沉了下来：“我从小都在干重活，收麦子，割草，喂猪养牛，再沉的担子只要扛在我的肩上，都觉得没什么。”
    说着，她又拿回了我手中的心里，并且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我观察到，她那双细长的手上，满是老茧，皮肤也不像一般女孩那般细腻，甚至干裂得不成样子了。
    她没有撒谎，王招娣的确是个从小干重活的姑娘，怪不得她不反感工地这么艰苦的环境呢。
    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吃惯了苦。
    我带着她，随便来到了一家正在深夜营业的小面餐馆。
    热辣的小面，嗦进嘴里，身上的寒气瞬间被驱赶走了。
    店内的灯光明显明亮了不少，我也抬头看清了王招娣的脸。
    她吃东西的时候，显得十分拘谨，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着，不敢发出声音，周围的人随便发出个声响，她也会被惊得侧头去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总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伤感。
    “王招娣，你的工资想要多少？”
    我看向她，语气随意地问道。
    王招娣立即停止了吃面的动作，心里默默地思考了以后，然后很慎重地看向了我。
    “五干。”
    她给出的数字，不高不低，不多不少，仿佛她早就考量过这个问题，要多了，怕我觉得不值，要少了，怕我嫌弃。
    王招娣见我没有回话，又小心翼翼地撤回了刚才那个数字，然后冲我笑了笑：“其实四干也可以，我没有毕业，也没有经验，能找到份工作就很不错了......”
    说完，她又自卑地埋着头，脸红了一大片。
    “王招娣，抬起头来！”
    我朝王招娣看去。
    我在这个敏感自卑的姑娘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爹不疼，娘不爱，不是我的错！
    家里穷，不是我的错！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要遭受嫌弃。
    抬起头来，不许自卑......
    王招娣猛地抬头，当我们对视的那一刻，我心中那股强大的信念仿佛传递到了她的心中。
    “我给你一万块一个月，你值得。”
    我开出的数字，是她心中对自己评价的两倍。
    王招娣呆呆地望着我，或许从小到大，没有人觉得她，能值一万一个月，甚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过五干一个月，我没有嫌弃，也没有反感她。
    而是肯定了她。
    自卑的她，一下子得到了别人的肯定，王招娣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她立马揉了揉眼睛然后说道：“山城的面......真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