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07 过往

    王明远开车前往公社，在邮电所，把唐念秋的电报发了出去。
    他心想着，人家在京城，估计回电报得有一段时间，连忙往农场赶。
    自己这小小农场，今天算是翻了天了。
    直接把明城弄成局新上任的局长给绑了，这也算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然而，让他没想到，自己回到张家坳，觉得口渴，正撅着屁股在那河边的小水井中喝水的时候，进村的大路上有车子声音响起。
    不多时，一辆吉普车冲进张家坳，停下来后，阿渡公社的社长和民兵团长两人急匆匆地跳下车，就朝着王明远跑了过来。
    “社长，团长，你们怎么来了！”王明远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们还奇怪呢，明城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朝着我们俩一顿咒骂，小王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们提前打声招呼？”社长惶恐地说。
    田友坤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王明远递来一封电报，上面就四个字：“已经启程。”
    电报内容，王明远是知道的，不过就是唐念秋给家里说了自己还活着，在张家坳这里遇到了些麻烦事情。
    这才发出去，自己都才刚到张家坳，回转的电报已经跟着送到，厉害！。
    “你这农场里的，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啊？”田友坤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明远挠挠头：“其实，我自己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但是，事情不小，明城农垦局新上任的局长孔祥明，被我们绑了。”
    把明城农垦局局长孔祥明给绑了？
    这……
    两人面面相觑。
    上次来，吃菌子中毒被送到诊所，眼前的两人，可是伺候了整整三天啊。
    就生怕孔祥明和周建军两人出现丝毫不满。
    这才隔了多久啊，怎么又把人给绑了？
    这小小农场，也太能折腾了，一次比一次要命。
    “为什么绑人啊？”田友坤再问。
    “不绑他，难道还将他供起来啊？”王明远微微皱了下眉头：“局长又咋地，不干人事就该被处理。自古就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现在。你们俩这是过来干啥来了？只是送电报？”
    “我们是来接人的，说是你农场里有个大人物，得赶紧保护起来！”
    对，他们接到明城来的电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之前的一通怒骂，不过就是在骂两人办事不牢靠、没能及时发现问题，偏偏还没说明具体情况。
    “自己到农场看看就知道了！”
    王明远懒得跟他们多说什么。
    还有比去到农场，亲眼看见，更能说明事情经过的吗？
    他上了车子，开着前往农场，社长和田友坤两人，也赶忙上车，跟进农场。
    两人这也是王明远在这里建场那么久，第一次进入农场。
    原本还想着，在这大森林里边能干啥，任由王明远折腾，也干不出啥事，两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即使知道是上边有人支持，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安置几个民兵，让他们长期巡边的任务而已。
    可到了农场里边一看，心里就不得不直呼好家伙。
    几百亩的灵芝密密麻麻，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还有那满树，满石壁的黑节草，栽种得到处都是，就连一段腐木，一块露出地面的不大的石头上，都有栽培。
    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向来极高。
    这就相当于……满地铺的都是钱呐。
    两人看向王明远的神色，就变得惊讶起来。
    这么个看着不起眼的人，咋就折腾出那么大的事情了。
    两人跟着王明远身后，顺着预留出的小道，来到林子中心的小广场时，看到了孔祥明和几个下属，手脚被缚，就那么扔在广场上。
    尤其是孔祥明，腰眼上，后背上，被血液染红了大片，人直接就是昏倒在地的。
    其余几人，则是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在他们周围，几个民兵，荷枪实弹地守着。
    王明远瞟了眼几人，对眼下这种情况，那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这世上，有的人在努力的为创造美好而流血拼命，偏偏还有那么些人，跟蛀虫似地到处啃咬。
    在他心里，对此时的孔祥明，只有一个想法：该死！
    几个报社的工作人员和张家坳的哪些人，在温泉池子傍边，围着唐念秋，在听她诉说着自己在垦荒农场那些曾经的过往。
    没有人出声，都只是默默地听着。
    还有就是笔尖刷刷刷在纸上记录的声音。
    王明远没有打扰，在一旁选了个地方坐下。
    阿渡社长和田友坤也自然而然地站在一旁听着，不敢上前有丝毫打扰。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也知道所谓的大人物是谁了。
    这一说，简直就是一部血泪史，王明远才发现，自己在网上查阅资料时，所了解到的哪些残酷事情，不过是九牛一毛。
    到了此时此刻，没有人对孔祥明有任何同情。
    眼看时间渐晚，唐念秋也诉说得差不多，王明远让韩小玲叫上她在张家坳的几个小姐妹忙着去张罗饭菜，他自己则将报社记者叫到一旁。
    “王场长，你找我什么事儿？”那记者还在盯着自己所记录的东西细细的看。
    “倒也没啥大事儿，只是希望你今天所记录的这些东西，别忙着见报？”王明远微微一笑道。
    “为什么？”那记者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王明远：“她自己都同意了的。”
    “这是另外一码事，我知道她同意了，但是，她的家人同意吗？”王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好还是等着他的家人到来吧，征询一下再说。还有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关乎唐念秋一生的事情，往后的日子，还得过。”
    那记者听到这话，陷入沉默。
    确实，这样的事情，对唐念秋的往后余生，造成的影响有多大，那是能将人毁了的。
    “不用担心这个，在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考虑以后了，放心地见报吧。有些事情，总得见见天日，不然，那些死了的姐妹，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唐念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旁边。
    两人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谢谢你，小王！”唐念秋很认真地说：“这种时候，还在为我考虑，你大概是我这么些年来，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你真的不作考虑？”王明远严肃地问道：“真要公之于众了，以后对你以后的影响不小。”
    “我已经考虑过了，为了那些无辜的生命，这里面牵涉的人不少，我家里来的人会处理好的。而且，我以后，也就准备扎根在这农场了。”
    唐念秋微微一笑：“还是说，你不愿意收留我？”
    王明远被这么一问，反倒愣住了。
    细细一想，之前唐念秋找他借钱说是准备回家，又说让王明远在农场里给她留位置，估计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这么干了。
    “你能留下来，我还巴不得呢！”
    王明远笑笑：“你若是真的想好了，那我也就不劝了。总之，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农场中，肯定会有你的位置，别嫌弃这里的清苦和枯燥就行。”
    “那……准备给我起座属于我的木屋吧！”唐念秋笑道。
    这样的人物，王明远怎会不欢迎。
    以唐念秋的背景，只要她愿意呆在农场，那就是最好的保护伞，最起码，以后不用再担心有人打农场的主意。
    甚至，他相信，农场搞的承包。也完全不会再有阻碍。
    “我明天就让人着手给你盖房子。”王明远微微一笑道。
    他想在还想着那份电报呢。
    上面简短的四个字：已经动身。
    就这份果决，王明远相信，接下来会是极其严厉的一场风暴，或许，这场风暴普通人看不到，但肯定会非常萧杀。
    只是，让王明远有些奇怪的是，在整个过程中，唐念秋很少提及周建军。
    于是，王明远冲着唐念秋微微一笑：“唐姐，跟我走走，我还有事情要问。”
    唐念秋点点头，在黄昏中，跟着王明远走入林间小道。
    “其实，我就想知道，周建军是怎么回事儿？”王明远直接问道：“你很少提到他。感觉好像他跟这事儿，没多大关系一样。”
    唐念秋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其实，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在我当知青那会儿，我……我曾经很喜欢他！”
    啥？
    喜欢周建军？
    这狗血的事情，王明远是想都想不到。
    “你之前，还对他喊打喊杀的，还有，按照年纪推算，他是早就有家室儿女的人了吧！”
    王明远挠挠头，这话他都犹豫了半天才说出来的。
    “他是有家室儿女，那没错，可是，跟我喜欢他，没什么关系啊！”唐念秋想了想，肯定道：“这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曾经早机会跟他表白过，但是被很无情地拒绝了。”
    王明远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刚到农场那会儿，他对我们都挺照顾的，我被他的成熟、和蔼还有那种关爱所吸引，这是很正常的事儿。毕竟，离开京城，来到这偏远蛮荒的边疆，当时抱着一腔热血而来，到了地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的想象决然不同。
    很多人都茫然过，慌乱过。
    可既然选择当了知青，那就不是儿戏，既然来了，总是要坚持下去的，总不能信誓旦旦地来，灰头土脸地回去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改造这片大地，为祖国建设作贡献，战胜了一切。
    心里的落差和无助，自然会想着找个人依靠。
    而他，就是我能感觉到温暖的人。”
    唐念秋看着小道旁的溪流，缓声说道。
    她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又回想起了那段让她铭刻于心的岁月。
    听她这么一说，王明远细细想了下，喜欢上一个中年大叔这种事情，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
    “可你之前还说恨他的，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王明远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大概也想明白了，经历那么多磨难，唐念秋对周建军，大概还是有很多怨气的。
    “当初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他就被调到另外的农场当场长去了，我曾找过他，让他帮忙带着我一起过去，可是，被拒绝了，农场成了孔祥明这魔鬼一人说了算。我侥幸逃过一死，脑袋清醒过来后，一直在想：要是他当时将我带走，或许，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可是，在农场的这段时间，听你们也说了不少他们两人的事情，他们两个这些年，也在相互争斗着，初见的时候，我还一度认为，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也想明白，这事儿，真怪不上他。”
    唐念秋笑道：“也怪我当初心思太过单纯。”
    王明远算是明白唐念秋现在的心态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周建军给王明远的感觉并不好，他在想着利用农场，来跟孔祥明进行争斗，这才给农场带来了许多麻烦。
    原本安安静静地挺好，这下，可是要出大名了。
    不过，现在有了唐念秋，出名就出名吧。
    或许，这样发展下来，对农场更好。
    很多事情，自己也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张家坳一干人忙碌起来，晚饭很快被做了出来。
    王明远和唐念秋回去，招呼一干报社工作人员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孔祥明一干人，仍然被张守忠领人看守着，至于饭，饿着吧！
    报社的人急着回去，王明远也没有挽留。
    相反，这成了他返回张家坳一个很好的借口：送他们下山。
    公社社长和民兵团长田友坤，两人也准备离开。
    在这农场里，两人来上一趟，发现自己根本就掺和不上。
    而且，这其中隐隐爆发出的东西，也让两人心惊。
    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想掺和也掺和不上。
    另外，他们都很清楚，以后这小小的农场，也将会是他们只能仰视的存在了。
    前提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
    在王明远开车领着报社工作人员下山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开车跟了出去。
    到了张家坳，王明远就没再送了，而是直接回了知青点的屋子。
    晚上，又得返回2023了。
    也不知道，下次回来的时候，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希望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