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说书人，听书客

    “师父，外面已来了上千位听课的妖怪，他们都安排好了座位，只等师父讲道。”
    外边，棕熊怪躬身说道。
    为了师父讲道这一天，熊霸可是做足了准备。
    他特地拿出此前从琅琊仙府内得到的星辉银矿，提取出其中的银线，以此锻造盔甲和长袍。
    虽然这样做有点奢侈，但毕竟是大场面，不能太过寒碜。
    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妖怪当然也要入乡随俗，给自己拾掇得威武一点。
    外在决定了他人对你的第一印象，如果邋里邋遢的，哪怕你修为通天实力过人文韬武略才气冲霄，给人的感觉也不会多好。
    为此，他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熊妖还特地去学了一手针线活。
    以六耳聆听天下的能力，去聆听人间妇人的女红之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六耳不断聆听人间，不断学习、探索，几乎到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程度。
    他发现自己原来聆听万物，获取的不过是‘信息’，而非知识，但自从修炼了无龙心法之后，可以将信息统合，转化成真正的‘知识’。
    有了知识，许多看似复杂的事物，都有其共通性和存在之理，找出并总结规律后，就能理解万事万物的原理了。
    交会棕熊师兄女红之道，看着师兄硕大的熊躯穿针引线，看得六耳直挠头，总觉得这幅景象哪里怪怪的，又难以去描述，感觉有时候知识也未必能解释一些荒诞事。
    对六耳和小白龙，棕熊怪就做了一套银灰相间的长袍，绣有凤凰麒麟，以及太虚天的山河图案，再加上白玉七星冠，紫金白日靴。
    他们穿上去，倒也有些翩翩君子的风度。
    不绣龙，也是考虑到小白龙已经和家里断绝了来往，免得绘有龙族图腾让他产生不适。
    至于棕熊怪本人，则感觉这种君子风采不适合自己，于是就用星辉银矿锻造了一副银色铠甲。
    浪费是浪费了点，但星辉银矿锻造的铠甲，散发着熠熠星辉，显得威风赫赫，又土又豪又闪眼，与他的气质非常相衬。
    说他是天上的银熊大元帅，恐怕这些妖怪也丝毫不会怀疑。
    可惜就可惜在他们没有一个人五炁朝元，体内未蕴有真火，再加上没有先天碎片，所以炼就不出后天宝物来。
    不然他手里掌握这么多天庭管控的银矿，后天至宝都给你造出来了。
    六耳虽然聆听天下，但似乎三界内能够炼制后天宝物的炼器师实在太少，他居然没有聆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来，也就没法修炼出炼器的本事。
    而很快，师父从屋内走出。
    棕熊怪见了，不由惊叹。
    果然师父不愧是师父，依旧是一袭白衣，朴实无华，但气质没的说，不像他们这些人这般浮夸闪耀，可基本只要一眼望去，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神仙，真正的高人。
    而且师父气质千变万化，无所不容。
    但凡手里握有飞剑，那就是一剑涤荡天下不公的剑仙。
    若手持书卷，那就是文道至圣的儒仙。
    倘若手持天戟，则是战无不胜无敌于世间的战神。
    举手投足间，皆蕴含着如渊似海的强大气场，渊渟岳峙，沂水春风，尽显仙人风范。
    周玄微微点头，朝下方迈步而去。
    道音鸣颤，天降祥瑞，仙霭纷呈。
    一个个妖怪，望着上方产生的异象，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神仙，那是真正的神仙啊！
    不多时，只见一个伟岸的声影，犹如屹立在苍天白云之上，一袭白衣，不染时空纷争万般因果无穷量劫。
    金色天阶浮现，每一步都涌现天梯金莲，托举大道之躯。
    天地万道，似乎都在欢呼合鸣，三界众生，皆为之而敬畏尊崇。
    全场的妖怪，直接看呆了。
    “真正的大神仙啊，看来传闻非虚！”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神仙，原来深处海底的生灵，也能见到如此高贵的存在！”
    “太完美了吧，作为一个大妖，我觉得这太完美了，很符合我对神仙的全部想象！”
    “那当然了，周师的弟子都是金仙大妖，何况是他本人。”
    “快看周师肩膀上，那好像是一只金乌。”
    “三足……这莫非是……”
    再场的妖怪，大多都是第一次来，但也有回头客，上次见周师的时候，可是没有这只三足金乌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下方一众的妖怪都沸腾了。
    金乌，还是三足金乌！
    其意义不言而喻。
    对妖族来说，三足金乌象征的图腾，比人族的龙图腾都要震撼。
    养只金乌做宠物，周师的力量，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小妖怪能够想象的了。
    而陆鸦感受到了下方投来的视线中，带着无语言表的震惊，一时间颇为得意，她安静立在周玄的肩膀上假寐，实则微虚着眼，将下方一切妖怪的表情收入眼中。
    ……
    西海海域。
    不断有妖怪朝太虚天的方向赶来。
    观望着群妖的路径，万圣龙王对旁边一位血气浓郁粘稠的男子开口：“鬼车上仙，那斩杀九头虫之人，正是来自那边的太虚天，您要不先在外边瞧瞧看，此人敢如此招摇的开设法坛，想来实力过人，要不……”
    九头虫被杀，再加上小白龙和西海老龙闹翻，没让自己女儿搭上小白龙这根线，万圣龙王悔恨莫及。
    这九头虫一死，碧波潭再难跟其他水域的龙王妖怪争锋。
    正好九头虫这位来自北海的长辈上门质问，万圣龙王连忙全盘供出，打算祸水东引，让这位鬼车大妖去太虚天大杀四方。
    “不必了！”
    “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传道西海，我倒要看看，此人有多大的本事！”
    “若只是寻常的金仙，本王抬手镇压，量他也不敢张狂！”
    鬼车周身狂暴的气场一阵，凶神恶煞地说道。
    金仙。
    这等境界在如今的三界，也算得上大能之辈了。
    然而在他当年的时代，这种金仙屁都不是，在他面前，连大口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鬼车一族本就残暴无道，敢杀他的子嗣，当然得血债血偿！
    ……
    高天之上，一只玄天火凤翱翔于空。
    火凤金宁，奉娘娘之命，前来寻找人道昌盛的源头。
    于娘娘而言，人道昌盛确实是一桩好事，但圣人讲究因果循环，正所谓福兮祸所依，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如果没有查明原因，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正因此，金宁才下界而来，探查情况。
    她在三界寻觅了许久，走访大秦国，去过火云洞，也问过了大秦百姓，火云洞三皇，终于有了些眉目，他们都说人道昌盛的源头，来自西方海域之上的一座小岛上。
    这让她大为不解，一座小岛，有何神仙？能让人道昌盛，连圣人娘娘都有所感应。
    于是她又在高空寻觅了数月，只觉云雾缭绕，天机不显。
    似乎这座岛如三仙岛一般，有先天大阵庇护，难以用推演的手段去探查。
    兜兜转转好一段时间，一无所获。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些日子，金宁遥遥望见，有无数妖怪，都朝着一个方向前往，注意到这一点，她心梢一喜，连忙化作一只丑陋的妖怪，跟随着队伍前进。
    或许跟随着这些妖怪，能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因为失去而忧伤，为什么为了时光短暂而忧虑。我要去找到那力量，让所有的生命都超越界限，让所有的花同时在大地上开放。让想飞的就能自由飞翔，让所有人和他们喜欢的永远地在一起……”
    高台上，周玄慢悠悠地讲述着。
    随着定场句一出，一股忧伤的史诗感迎面而来。
    一幅旷古悠远，宛如尘封画卷的景象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
    无穷的感染力，让一众妖怪如痴如醉，仿佛听一首来自远方的歌谣。
    仅仅只是几句话，就引起了妖怪们极大的兴趣。
    来的妖怪大多都是第一次听讲，与妖怪讲课，若是传授太过高深莫测的知识，容易产生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逼格是有，可没有妖怪能听得进去。
    因此，讲故事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故事，要从西行取经的四人开始说起。”
    “他们分别是，转世成肉体凡胎的佛祖座下高徒，金蝉子；曾经大闹天宫，如今丧失记忆的齐天大圣孙行者；前世俊美非凡，今生投胎为畜的天庭大元帅猪八戒；以及不小心打碎琉璃盏，而惨遭贬谪的大将沙和尚。”
    “为了得到各自的救赎，他们一行人踏向了通往西天取经之路……”
    ……
    “这个故事，为何感觉与之前的书籍不同？”
    棕熊怪摇头晃脑，感觉这个故事蕴含着无穷的深意。
    要说师父以前给他们讲的书籍，譬如《斗战神魔》、《弹指遮天》等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爽！
    爽到极致，爽到无与伦比，让人看了还想看。
    但是这次师父说的故事，天然就带着一种伤感的情绪。
    取经的四人组，金蝉子因为质疑佛祖的小乘佛法，就被放逐六道轮回，投胎做人；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却失去了一切记忆；天庭大元帅猪八戒本来俊美无俦，最终沦为丑陋的畜生；还有沙和尚，仅仅是打碎了琉璃盏，就被天庭贬入凡尘。
    之前的故事，主角都是战天斗地，镇压一切，谁可争锋？
    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能化作自身变强的动力。
    可这次的四位主角，面对天道，虽有反抗命运之心，却是如此无力。
    只要一听前奏，就知道师父这次要讲的故事，绝不一般。
    这本书中的敌人，强大到令人叹服。
    棕熊怪代入取经四人中的八戒身上，顿时感觉到恐怖的窒息之感，浑身难有半分反抗之心。
    这种无可言喻的压迫感，是其他书中反派所没有的。
    下方的一角。
    玄天火凤化作的丑陋妖怪，跟随着群妖也来到了太虚天中。
    她万万没想到此处别有洞天，寻找了数月也没找到的地方，跟随着妖怪就来到了。
    说明这太虚天被下了法则之力。
    简单来说，只有通过某种方式，你才能来到此方空间，否则用天大的蛮力，你也休想找到此地的存在。
    “能做到这种份上，少说也是大罗金仙了。”
    玄天火凤轻轻点头，如此判断道。
    本来她想这么说，但再看到台上男子肩上的三足金乌，以及他高山仰止般的气场，金宁觉得大罗金仙可能还有些低估了。
    细细想来，能引起人道昌盛，怎么可能是普普通通的大罗金仙能做到。
    拿起桌上带着气泡的茶水，金宁很随意地喝了一口。
    顿时清凉的感觉涌入口腔，气泡宛如在炸裂，她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手里的杯子，讶然喃喃道：“这水真是神奇，而且……还挺好喝的。”
    喝了一口冰镇的气泡水，金宁正色起来，接着聆听这位大神说书。
    听娘娘讲道多了，听一听其他神仙讲道，也别有意境。
    “且说取经四人，途径万灵之森，大圣在此降服了一只女妖。”
    “她本是大圣的故人，却因诅咒而无法开口相认，大圣心软放她离开。”
    “回到师父身边时，却发现金蝉子已经被‘假行者’所杀。”
    “为了完成取经任务，大圣需要复活师父，他首先前往地府，却发现师父并不在冥间，而大圣礼貌的道谢却引来了地府小鬼的嘲笑——你们听到了么？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居然对我们说谢谢！瞧他那傻样，就像是一条被驯服的狗一样，除了汪汪两声，什么风浪也做不了！”
    “刺耳的嘲笑声，响彻整个地府。”
    台下，无数的妖怪都深吸一口气，感受故事已然渐入佳境。
    打死金蝉子的凶手是谁？万灵之森的女妖又是何身份？为何连地府的小鬼也敢嘲笑大圣。
    种种悬疑，都钓足了众多妖怪的胃口。
    而且台下这些妖怪，说白了跟人类没什么差别，起早贪黑，只为了一日三餐。
    日常也没有什么娱乐，终日过得浑浑噩噩。
    能听到这样的说书，完全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忍不住想要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