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就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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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记忆检验站离开后，蔺烟的星舰在首都上空盘旋许久，却始终没有要下降高度的意思。
    直到智脑加尼的检索声中止，向她禀报。
    “殿下，加尼检测到的结果是，五年前殿下第一次加重用药的前一天，也就是七月三日那天，殿下受邀去第七星系参加王后的生日宴，第二天回到首都后，嗜血症就发作了。”
    七月三日之前……
    参加王后的生日宴……
    接过母后递给她的酒……
    一些被遗忘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在大脑重新串联起来。
    缓缓用力地撑着驾驶座的扶手，蔺烟终于想了起来。
    她当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
    在参加完王后的生日宴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每晚都困陷在儿时的噩梦里。
    她梦到自己小时候被那些人当成一只嗜血的小怪物一样嘲笑孤立。
    那也是蔺烟儿时抹不去的阴影。
    但蔺烟后来慢慢长大以后，也就不把这些愚昧的声音放在心上了。
    可就在那段时间里，蔺烟天天做着过去儿时噩梦。
    并且，梦境里，把她儿时遭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画面不停放大、加重。
    一开始，蔺烟以为她只是那一段时间精神不好。
    可现在细细想来，那分明是药物作用，日复一日，将她本已释怀放下的童年阴影放大，最终，让蔺烟的性情日渐转变，变得阴郁冷血……
    变得……厌恶所有活生生的人，反感所有的声音。
    仿佛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
    她就是在被这样的药物作用侵蚀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时渡在赫州重逢，并拒绝了时渡的告白……
    并且，如果不是后来她跟时渡结了婚，只怕等着她的，最终便会从自残，再到自我厌弃严重到要自杀的结果。
    “殿下？”
    蔺烟慢慢回神过来。
    她盯着驾驶舱面前的光屏，森冷开口：“去第七星系。”
    “现在吗？”
    “对。”
    加尼接到她的命令，修改航线，前往第七星系。
    在航行过程中，蔺烟的星电很快响了起来。
    蔺烟低头淡淡扫了一眼，是时渡打来的。
    蔺烟盯着【时渡】两个字，静默了一瞬，抬指掐断时渡的星电，并屏蔽了拨电信号。
    而后，静静望出了舱窗。
    大约是在两个小时后，星舰抵达了第七星系的王宫。
    蔺烟从医疗仓取出了那一剂毒针，下了舱门。
    王后那边大概也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到访，把她请到了殿上。
    “怎么？想了想还是觉得宋知绵更适合当你的配偶？”王后思考一番，还以为蔺烟这趟是为了宋知绵来的。
    蔺烟不温不凉地笑：“母后要不先让其他人退下吧？”
    王后盯着她片刻，倒也没多想什么，抬手一摆，让守在殿上的人退了下去。
    直到殿门关闭，蔺烟不疾不徐地拾级而上，来到了王座桌前。
    “蔺烟。”王后轻轻敲了下桌面，语调略带着威严，示意蔺烟注意分寸。
    蔺烟却眼皮也不眨一下，径自走到王后面前，和王后近在咫尺对视了一瞬。
    倏地，抓住王后的肩背狠重往王座背上一推，在王后眯起眸迅速抬手要启动内线之际，蔺烟的针管对准了王后的颈脖脉搏，并刻意压低冷冰冰的的声线——
    “母后，别动。”
    王后垂下眼帘，注意到了蔺烟手里的毒液针管。
    “蔺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蔺烟的表情冷淡，将冰冷的针管轻轻划过王后的喉咙，轻声询问：“母后好像很喜欢给我注射药物？”
    “五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蔺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母后眼里，我就只是一样试验品吗？”
    王后眯了眯目：“你知道了什么？”
    蔺烟一字一顿地淡漠提醒：“五年前，我突然性情大变，嗜血症状加重的原因。”
    过了少时，王后反倒是松懈了下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王后浑然不觉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于联盟帝国而言，你本就是不一样的存在，为什么要跟你几位王兄一样天真愚蠢呢？做一个冷血无情的——”
    “做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戮武器，好成为母后的最佳帮手，是这样吗？”蔺烟平静无澜打断了王后的话。
    王后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只可惜突然冒出来一个时渡，自从你跟他结婚了以后，因为得到了他的高契合度气息安抚，每每嗜血发作，你都能平安度过。”
    “并且，原先潜伏在你体内的药物作用也因为时渡的高契合度逐渐消失，使得你的性情跟着日渐好转……”
    “所以我才——”
    “想着把宋知绵送到你身边，只是没有得逞罢了。”
    蔺烟垂低眼睫，没带什么情绪色彩地盯着她。
    一瞬不瞬的。
    “以前只是以为，母后因为和父王关系不和，所以连带着我一块不喜欢。”
    “我也没想过，小时候被当成怪物一样受那些王亲贵族排挤孤立的童年阴影，在母后看来，是可以当作改造我的利器。”
    说到这里，蔺烟好像自己都无法理解。
    忍不住呵出了一声冷笑。
    指尖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针管，分明的指节森冷透骨。
    “虽然你生了我，并没有养过我一日，但毕竟是你给了我生命，所以，”蔺烟平淡说着，收回了针管，站起身，“今天算是还你的。”
    “从此以后，你敢伤我或是时渡毫发，我就敢掀翻你的第七星系。”
    说完这话，蔺烟冷漠地转身即走。
    颈脖上的致命针管消失，王后却并未因此彻底松口气，她看到蔺烟转身要走，几乎是按着颈脖立刻站起来，冲蔺烟喝道——
    “蔺烟，你这么护着时渡，你就能确信时渡对你是全心全意吗？”
    “你以为你四年前为什么会遇到时渡，蔺烟，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蔺烟脚步微微一顿，王后又眯起双目接着道——
    “你一直都不知道吧，时渡当年在星系边陲蹲了你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到星系边陲执行任务，利用那所谓的高契合度值让你对他一见钟情！”
    “他对你本就是蓄谋已久的利用，只有你天真，觉得他是被你所迫！”
    像是难以置信，蔺烟缓缓地、慢慢地，转头回去。
    望向台阶上的王后。
    绷紧的指尖微微抖颤，却还用力抑制住了垂在身侧，冷声开口：“你在说什么？”
    “不信是吗？”
    王后冷哼一声，直接打开光屏，翻找出当年时渡蹲守在边陲星系大半个月的所有证据，甩给蔺烟看。
    “你给本宫看清楚了，那大半个月里，他一直隐藏身份调查你每一天的全部行程，你所有的一举一动，他全部知道，从始至终，他就只为了制造这场所谓的相遇。”
    “现在，你还觉得时渡对你不是居心叵测吗？”
    ……
    蔺烟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王后的王宫里出来的。
    等自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离开第七星系的上空了。
    蔺烟一动不动站在舱窗边上，身影伶仃，情绪不明地盯着舱窗外的璀璨星河。
    加尼在耳边惴惴不安地问：“殿下……现在，要回府吗？”
    蔺烟还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那片繁星夜空。
    在夜色深沉时分，蔺烟将星舰开到了太子的宫府。
    得知蔺烟过来的时候，王妃刚刚把女儿哄睡着。
    想着这么晚蔺烟过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王妃便亲自下楼去迎接了。
    结果没想到，会看到蔺烟垂首站在门边，脸色白白的，招人心疼得紧。
    王妃什么也没问，把人领进了殿里，给蔺烟倒了一杯热水，“烟儿，你先喝口水。”
    蔺烟点点头，捧着水杯抿了一口水，又乖乖放下杯子。
    王妃碰了一下她的手，“怎么手这么冰凉？”
    说着赶紧把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蔺烟像是才从温暖的室内慢慢回神过来，看向坐在旁边的王妃，哑声问：“嫂嫂，大哥他不在家吗？”
    “嗯，你大哥这两天正好外出出差了。”
    蔺烟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那我能在你这里住一晚吗？”
    听到这里，王妃总算是猜测到了什么，“当然可以，烟儿你……是跟时渡吵架了吗？”
    蔺烟睫毛低垂，抿住红红的唇。
    不肯吭声。
    “好我不问了，嫂嫂现在带你去休息吗？”
    “嗯，谢谢嫂嫂。”
    然而，就在王妃刚把蔺烟带进客房，底下人便过来通传，“王妃，蔺府的时先生过来了，说是来接蔺烟殿下的。”
    王妃下意识看向屋里的蔺烟。
    蔺烟有点迟钝地眨动了一下眼瞳，对王妃说：“嫂嫂，我不要见他。”
    王妃有注意到，蔺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漂亮眼睛都微微跟着泛了红。
    尽管心里再多困惑，但到底是舍不得再问，王妃只得顺着她说了“好”，而后，亲自下了楼，去了宫府的大门外。
    时渡确实站在门外，并且，神色紧绷冷峻，并不如上次看到的那样从容。
    在看到王妃后，时渡的目光直接越过她看向了她的身后。
    王妃叹息了一声，无奈地告知他，“烟儿她……好像不太愿意跟你回府。”
    闻言，时渡眼眸慢慢一沉：“殿下有说别的吗？”
    王妃轻轻摇了下头。
    与此同时，蔺烟站在客房的窗边，轻轻拉开一点窗帘缝隙往楼下的大门那边看。
    她看到王妃嫂嫂跟时渡说了话，过了一会，王妃嫂嫂回到宫府，而轮椅上的时渡还在大门外静止不动，一直盯着大门里面看。
    蔺烟指尖不由自主攥紧了窗帘一角。
    没过多久，她看到时渡驱动轮椅乘上星舰，离开了。
    蔺烟却没有因此松口气。
    这时外边刚好响起一声闷沉的雷声。
    蔺烟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轻轻往下拽扯了一下。
    迟钝地钻开一缕细细密密的涩痛。
    在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后，蔺烟不动声色地从窗边离开，过去开了门。
    “时渡他……刚刚走了。”王妃看着蔺烟，欲言又止的，但又怕问了蔺烟会更加不开心。
    蔺烟垂首：“嗯。”
    “那你……早点睡？”
    “嫂嫂晚安。”
    关了门，蔺烟坐到床边，低了低头，又开始发呆。
    她伸指轻轻摩挲着颈间的项链，攥着每一颗烟火形状的星石。
    那星石好像带有魔力似的，把她原本冰凉的指尖捂得暖洋洋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蔺烟听到门又轻轻敲了几下。
    打开门一看，王妃嫂嫂手里拿了好几包东西给她。
    蔺烟怔怔地接过来，一边打开看，一边听到王妃嫂嫂接着说。
    “那个……时渡拿了你的换洗衣物过来，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东西，他让我叮嘱烟儿你别忘了吃饭……”
    话音未落……
    蔺烟放下东西，径自跑到了窗边，拉开窗帘往楼下大门那边望了过去。
    果不其然，时渡启动了外骨骼助行器，安安静静站在阴沉沉的夜色里，依旧注视着大门里面的方向。
    蔺烟盯着他单薄挺括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攥了攥喉咙。
    感觉嗓子眼更难受了。
    “烟儿，你真不打算下去看看吗？”王妃试着劝了蔺烟一声。
    蔺烟狠心拉上窗帘，“我不去。”
    “好吧。”王妃只能勉强点了头，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在回房睡觉之前，王妃想了想，还是跟宫府里的管家说一声，“外面的大门先别关上。”
    与此同时，尽管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不会下楼去见时渡，蔺烟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往窗户那边看。
    并且，也不知道这天气是不是故意为之，没多久她就听到了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外面果然下起了雨。
    而那家伙还丝纹不动地站在大门外，就跟不知道已经自己在被雨淋着似的，笔挺地站在那等着。
    再次关上窗帘。
    蔺烟躺回床上蒙上被子，闭上眼睛。
    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
    但最终在辗转难眠的两个小时后，蔺烟终于放弃了。
    她悻悻地掀开被子，下床拉开了门下楼。
    管家在楼下等候已久，看到蔺烟殿下下来，十分懂事地递了伞过去。
    蔺烟也没多想，接过伞就出去了。
    时渡站在宫府外的潇潇雨雾下，看着蔺烟来到面前，目光逐步占据蔺烟纤薄的身影，眉峰微蹙：“殿下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就下来了？”
    隔着伞檐下的雨帘，蔺烟握紧了伞柄，竭力克制住不平的情绪，直直盯着他开口：“不是让你自己回家吗？你在这等我干嘛？”
    时渡低声回答：“不放心殿下。”
    时渡的面部表情很平常，语调也还是清清冷冷的样子，但听起来却有些沙哑疲惫。
    也是这么轻淡的一句，让蔺烟原本控制得好好的情绪一下子就崩了。
    她望着面前的时渡，鼻尖红了红，开始掉眼泪。
    时渡原本还算沉稳的神色，顿时一沉。
    他上前轻轻扣住蔺烟的后背，抬指给她擦了擦脸，“别哭。”
    被他熟悉的冷杉木气息靠近，蔺烟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明明时渡是在哄她，她却不知怎的觉得更加委屈了，哽咽着故意要跟他作对：“我就要哭！”
    时渡轻轻顺了顺她后背，抚平她因为哽咽而急促的喘息，哄人的嗓音也愈发低缓磁性，“好，那殿下别着急，慢慢呼吸。”
    鸦羽似的眼睫轻轻颤动两下，蔺烟这下更是绷不住了。
    被他的手掌捧着脸颊，肆无忌惮的，哭得彻底。